医院走廊灯光淡凉如深夜里的海水,巫时迁坐在病床旁的木头凳子上,盯着覆在巫柏轩背脊上的被子挤出深浅不一的皱褶。
病房里早没床位了,巫柏轩被安排在走廊一张小病床上,正值饭点,整条走廊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味道,消毒水味道混雜着各种饭菜气味钻进巫时迁鼻子里,难闻得他想呕吐。
“哎哎哎,巫青山,在这在这!”
巫时迁听到黄妍的声音,站起身对着父母挥了挥手。
黄妍小跑着来到病床边,见小儿子面对墙壁侧躺着,焦慮得牙齿都打起了颤:“这、这怎么回事啊?怎么说晕倒就晕倒了?”
巫时迁给两老让了位置,安抚道:“医生说是因为突然剧烈运动了,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不过柏轩有先天病史,才留院观察一晚。”
虽然说是这么说,可黄妍还是没法安心下来,一会摸巫柏轩的额头,一会帮他拉好被子,嘴里念叨着“老爷保贺*”。
巫青山去了趟护士站询问巫柏轩的情况,再回来时对巫时迁说:“时迁,你跟我过来一下。”
巫时迁跟着父亲走到走廊外,巫青山取下老花眼镜放回外套口袋里:“你们两兄弟怎么了?昨天我听你妈说你们可能吵架了我还不信,今天怎么还弄到进医院了?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去了柏轩学校了?”
心内科住院部在高楼层,巫时迁手撑着窗边,看高架桥上一道道流星划过,他安静着没出声,巫青山也不急,两父子就这么站着看窗外夜景。
过了一会,巫时迁才缓缓开口:“我的女朋友是柏轩的同校同学,和他一样是大一新生,柏轩对我有点误会,就对我发了火。”
他觉得遲早父母都会知道,干脆早点坦白算了。
巫青山倏地瞪大了眼,一巴掌重拍在巫时迁肩背上:“巫时迁你有没有搞错?!那么小的孩子你都……”
巫时迁一时被打得往前倾身差点撞上眼前的白透玻璃,他揉着慢慢泛起一片火辣的肩膀,呲牙咧嘴道:“哪里小了?都成年了,再过两年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那也相差太多了,你们的人生阅历完全不一样,能沟通得来?那么宽的一段代沟,不是说没就能没的。”
“我知道,但我觉得我们现在沟通得挺好的,也有慢慢磨合一些东西。”各方面都挺契合,巫时迁想着。
看巫时迁难得没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巫青山也收回了手,问:“那你有想过之后的事吗?”
巫时迁盯着窗外,头点了点:“有是有,但也没敢想太遠,毕竟她的未来充满各种可能。”
“行吧,你有想就行,我老了也没办法再管你,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别再浑浑噩噩过日子就行。”
巫青山总算了解了巫时迁突然认真过日子的原因,他看着比他高出小半个头的儿子,伸手搭上他肩膀拍了拍:“真是没想到,终于出现了个可以管住你的人了。”
“嗯,这事你先别告诉妈吧,免得她又开始催东催西,等会儿把人给吓跑喽。”
巫时迁左臂也回搭上父亲肩膀,手一落下,他才感受到巫青山这两年真的老了许多,年幼时的他坐在单车后座曾经觉得高大宽厚的背影现在日渐单薄削瘦。
“知道了,等时候到了再说吧。”
“嗯。”
两老急着从家里赶来医院晚饭还没吃,巫青山拉着老婆去吃碗粉面,巫时迁和隔壁床的护工聊了一会,让他帮忙照看巫柏轩一晚,费用按日结。
打点好一切的巫时迁坐回吱呀作响的木凳上,探手去抚平被子上的褶皱,低声说道:“我知道你醒着。”
话音刚落被子里就动了动,巫时迁继续说:“爸妈等会回来我就走,你有胃口的话就尽量吃点东西。还有,我和舒曼已经没关系了,现在是认真和苏曈在交往,希望你能理解。”
病床上的少年没了动静,巫时迁像哄孩子一般拍了两下被团。
他掏出关了静音的手机,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是苏曈。
碍于巫柏轩在场,他没有立刻回拨电话,等爸妈回来交接后他走出住院部再给苏曈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
“喂……”女孩的声音像裹了层蜜蜡,尾音有些模糊。
“抱歉啊苏曈,我刚刚不方便接电话,你开完会了吗?”巫时迁往停车场走,本来已经从裤袋掏出的烟盒和打火机又被塞了回去。
“唔……巫老师你在哪啊?你下午不是跟我说你今天一整天都会在家里吗?”
听着女孩黏黏糊糊的小抱怨,巫时迁突然猜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苏曈你现在在哪?”
“我在你家门口啊,我进不去啊巫老师……”
巫时迁几乎是飙车回的家,看着黄灯在闪也狂踩一脚油门冲了过去,心想冲动驾驶这事不能让苏曈知道,不然又要挨教训了。
在车位停好车,巫时迁小跑着进了电梯间,连续猛按了几下电梯按钮。
电梯上升,停下,门还没完全打开他已经侧着身挤了出去,在自个家门口看到了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苏曈,一双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像只偷偷跑出去玩、回家发现门被主人锁上了的猫儿。
巫时迁的嘴角从打电话时就没压下来过,他在苏曈面前蹲下,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发顶:“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生日。”
“怎么会忘了呢,就想给你个惊喜……”苏曈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巫时迁的笑脸,又移开视线,有些赌气:“你不接我电话,我都打算回学校了。”
“我刚刚在医院,手机静音了没留意到,对不起啊。”
“医院?”小脸猛地从手臂里抬起,苏曈抓住巫时迁的手背举到眼前检查,男人指关节上还有着因为打郑明宽留下的淡淡淤青,她皱眉问:“你哪里受伤了吗?”
“不是我,是巫柏轩晕倒了。”巫时迁反手握住女孩微凉的手,入夜的电梯间阴凉,高楼风一直从窗户缝隙中钻进来,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在这等多久了。
“巫柏轩?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