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十一本杰明的归来
余恩恩请了周一的假,身体倒也没有不适到这种程度,但她觉得她大概有些无法面对顾梓平,无论是因为自己不得不,却又无比顺畅的隐瞒,还是因为对方对自己愈加敷衍的态度。总之许林晔当时找的借口也足够夸张,请上一天假也算不上什么。
这样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余恩恩感觉到明显的胸闷,连忙倒了杯水让自己吃了点药,在房间里呆呆愣愣地歇息了好一会儿,反倒是摆起了画架绷好了画布,准备要消磨时间又不愿意让自己去想太多地胡乱画些什么,虽然她较为擅长色彩的掌控与使用,但基本的形怎么着都还是得打好的,像余恩恩这样拿着刮刀就往画布上抹的做法,就连她自己都做好了废稿的准备。
然而出人意料的,大概是真如顾清安所说的那样,情绪和心态上的变化总会导致艺术的诞生。在自己随意又凌乱的涂涂抹抹中,余恩恩居然能看出一点结构与透视,若隐若现地像是什么建筑的内部或者容器里边,隐隐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去想却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画好是赚,画不好也是意料之中,抱着这样的想法,余恩恩不再纠结这到底是什么,只继续随性地用刷子从整体开始细化。这总算是在余恩恩感觉到双腿有些酸胀,离开画架前去搬来一张椅子时,稍稍离远了望出自己画的是什么。
——昨天拍卖会展场洗手间外的走廊。
余恩恩当即便楞在原地,有些不敢走近过去。
这四壁与地面,都让她回想起昨晚的冰凉。尽头模糊的黑影,和超脱现实的、与整体颜色忽地截然相反的高饱和漩涡,都带着迷幻与颓靡的感觉。虽然整幅画上只有走廊尽头那道黑影仿佛是个人形,仿佛只是一副有些超现实的建筑风景画,但经历过昨晚的余恩恩却透过这还是粗糙的油画中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连那些快活的、担忧的、愧疚的情感都仿佛被无限地放大充斥着整个房间,目眩神迷的瞬间又收缩回这幅油画里。
在那一瞬间,余恩恩感觉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欲望,像头苏醒的野兽要被释放出来。她有些迷茫,以她的审美,这幅画绝对可以算是她有生以来的巅峰之作了,没有目标的无心插柳才能让自己真正的思想释放出来,可她又不确定到底要不要继续,她担心自己会迷失在绘画中无限放大又收缩的情绪变化里,无法驾驭得了它。
正在犹豫的时候,外边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酒店公寓里如果有人要来找她,那必须先通过前台告知,才能被上来,即使是顾梓平也是如此,但在此之前余恩恩根本便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而门卡也只支持住户上到自己的楼层。
那么只会是隔壁的何成航……但何成航来找自己做什么?
难道是……
余恩恩猛地站直了身,快快往门口那跑了两步,但又立刻克制自己停下来,努力喘着几口大气,双手紧握着让直接在陷进肉里得到了明显的疼痛感后,才又缓步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不住地屏住呼吸,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本杰明。
自然会是他,只有他能跟着何成航上楼来,然后没有通知地敲响自己的门。
本杰明又变了些,与第一次见面那高挑还带着些孩子气的,或是他去法国前那带着疲惫的消瘦模样都不太相同,他健壮了起来,好像余恩恩那次看到了鲜血是假的一样。他好像又高了些,肩膀也更宽阔了,他原本立体的面容变得有些厚重,骨骼似乎也跟着成长了一些,褪去了孩子气和青春,变得稳重而健壮。
余恩恩望着他的脸半晌,不由地将目光移到他的肩膀上,正是那常常在梦中发现的血色地方。
这个行为让本杰明低低地笑了笑,总算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微微前倾过身子,将那边肩膀递到余恩恩眼前,似乎想让她检查一下。这样的靠近也让余恩恩回过神来,连忙低头藏住有些酸涩的双眼,侧过身子让他进来。
余恩恩没敢再抬眼去看他,只瞧见身侧他的身形走过,便背过身去关上房门。然而当她一回身,一件灰绿色的短袖便极近地撞进眼里,她后退一步就靠上了房门,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对方想要干什么,一张熟悉又俊美的西方面孔便凑近过来,然后是热烈而带着侵略性的亲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余恩恩便被按在门板上吻了好一会儿。
本杰明离开得有些久了,这么长的时间,要么就将热情消耗得什么也不剩,要么就会在日日夜夜的分割与想念中将感情酿得更深更厚,更加热烈,就像现在这样。
余恩恩很难去怀疑本杰明对自己的感情,他是如此真诚而渴求地对待着自己,此时更加了许多的急迫和思念,他可以在保持距离的门外表露着淡定,但只要微微触碰,就像遇着火的油桶,猛地就烧起强烈的火焰,将自己,将余恩恩都燃烧得融为一体。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余恩恩没有叫停他,即使自己心里对顾梓平的愧疚和负罪感已经如此之深,但她不忍心拒绝本杰明,就像昨晚在洗手间里不忍心叫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