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双大眼睛,眼珠子又黑又亮,看人的时候能照进人心里。此刻,她正一错不错眼看向了年轻人:“五哥,你是不是把枪卖了?”
五哥是外地人。
司露微不知他的来历,他自称叫砚山,三个月前他浑身是血,倒在司露微家的后院门外。
司露微的哥哥是有名的傻子——智力只有正常人的一半,他非要收留砚山,司露微跟他说不通道理,只得随了他。
他们兄妹俩把砚山安排在后面的小耳房,给他治伤和吃喝,半个月之后他才能下床。
他身上什么也没有,只一个小匣子,里面装了一支枪。
他说:“是我父亲的遗物。”
司露微的哥哥是个傻混子,平日里认一个小混混为大哥,跟着他们祸害一方。
砚山能下地之后,先把那个混子大哥给收拾了,赶出了县城,自己接收了十几个小弟,从“砚山”变成了“山哥”。
砚山这个人有点穷讲究,他不太喜欢山哥的叫法,就让他小弟改口叫他“五哥”,因为他在家行五。
司露微恨透了这些地痞,她的傻子哥哥也是被人诱骗入伙,她年纪小、身体单薄,阻止不了,只能恨。
她因此连砚山也讨厌了起来。
砚山还是住在司家,偶然拿点酒回来孝顺司露微的老爹,又是司大庄的五哥,自然住得心安理得。
司露微身边一个老混子爹,一个傻混子哥哥,再添一个来路不明、颇有手腕想做大混子的五哥,简直是不见天日。
她预谋着赶不走砚山,自己就离家出走。她十五年陷在这样的生活里,真是过够了。
不成想,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爹就中了个仙人跳,输了很多钱,回来把她拉到烟柳楼去卖掉了。
更加没想到的是,砚山会去救她。
他身无分文,除了那支枪,司露微想不到他从哪里弄来的大洋。
司露微这话一出,司大庄也紧张盯着砚山。
砚山表情淡漠:“我父亲骨头都不知道烂在哪里去了,他的遗物卖就卖了。我原本带在身上,也是盘算着将来走投无路换一笔钱。”
司大庄震惊看着他:“五哥,那可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之前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死死护住那把枪。
明明对他很重要的,他为了救露微,轻描淡写给卖了。
“人比枪更珍贵。”砚山声音不高,视线也没落在司露微身上,像是随便感叹一句。
司露微站起身,默默回房了。
这份恩情太过于沉重了,一句“感谢”未免轻飘。
她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双腿无力,跌坐在地上。
她欠了五哥一条命,她要怎么还?只能给他做丫鬟、做奴隶了。
司露微这辈子,怕是逃不出这些地痞无赖的掌心,摆脱不了下九流的命运。
她用力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间,恨不能缩成一团。
她在房间里独坐不过小片刻,她哥哥就扯开嗓子喊:“露微,煮饭了,五哥今天要吃阳春面,快去做饭!”
她连点伤感的时间都没有。
艰难起身,司露微进厨房去忙活了。
司露微是土生土长的江西人,他们江西人不太吃面,可砚山好像格外喜欢面食,特别是吃过司露微做的阳春面之后,恨不能一日三餐就吃它。
就这样过了两天之后,司露微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事。
“哥,死鬼爹呢?”司露微问哥哥。
司老头卖了闺女,拿到了钱,肯定不够挥霍两天的,他怎么还不回家?
司大庄恨恨握拳:“不知道。他敢回家,我要打死他。”
然后,又过了三天,司老头还是没回来。
司露微恨不能她爹死外头,却又觉得不对劲。
她跑去她爹惯常流连的赌场,赌场的人说他好几天前就走了。
没人知晓他的去处。
“哥,死鬼爹怕不是出事了吧?”司露微晚饭的时候又说。
她哥狼吞虎咽吃饭,抽空回答她:“你操这份心!他死了正好,爱回不回,回来我也要揍他!”
五哥比司大庄斯文很多。
他慢慢吃饭,抬眸看了眼司露微:“你想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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