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后来的后来,竟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玫瑰一般的姑娘,抛掉了所有体面和骄傲,拼掉性命也要守护住他。
——她和他说了再见,从此拾起地狱里的刀与剑,头破血流地替他挡住这世界上所有的肮脏与魑魅魍魉。然后笑着闹着,由着他恨了她许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小可爱记得二十章舟舟说过,昳昳初三的时候,周子骏曾经约她出去过,就是那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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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江泽予回忆起了十二年前城东的废弃工厂,那个被他费力地从记忆长河中揪出来的晚上。
城东一带当时在扩建, 上个世纪几十年代就建成的很多老旧纺织厂、粮厂成了现代化发展的拦路人。那几年里, 他家附近的很多厂房还有平房都被推平,规划成新时代的住宅区、商业区。
于是那片地带也就成了最荒芜、阴森的地方, 但却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高考完的第一个月接了一份家教,那天他像往常一样下了课往家里走, 却听到一座废旧厂房附近传来几声脏话和恐惧的怒骂, 故作狠戾的声音听得出是在变声期,大概是附近某个初中里不学上进的小混混。
“艹,别让人跑了, 不然一会儿周哥怪下来我们都讨不了好。”
“溜得还真他妈快, 你们两个往左边去看看,我往那边找。周哥瞧上好久的女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江泽予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他们在找的人是谁——废旧工厂里, 一块推了一半的废墟残壁底下躲着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 身形非常瘦弱,明明衣衫不整、一张脸上满是泥渍和脏污, 却有着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冷静眼神。
女孩儿在同一瞬间也看到了他,两人隔着一堆炸得露出生锈钢筋的建筑物残骸对视了几秒钟。之后,她冲他勾起一边的唇角, 慢慢举起食指竖在嘴唇正中。
可惜还是迟了, 往这边找来的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小混混已经看到了他们,一双眼睛里刹那间暴露出寻到猎物的狂喜来。
“小子,你他妈别多管闲事啊, 省得哥们儿误伤到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躲在废墟下的女孩子跑去。
江泽予立刻皱了眉头,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方才要不是他这个人形标杆在,从小混混的角度并看不到那个女孩儿。何况,对方不过是个初中还没长成的毛头小子,比他矮了一个头,再怎么看都构不成威胁。
他当即做出了判断,抬脚跨过重重残壁,抄了块砖头,转身看了那小混混一眼。
那刀疤怔愣了片刻,就在这空档里,江泽予一把拉过废墟下缩成一团的女孩子,飞快地往工厂外头跑——他们一言不发,在曾经北京城的温柔夏夜里跑过了几条街。
他把女孩子送到附近一家警局门口,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便转身走了。江泽予听父亲讲过,城东有几所不入流的初中,鱼龙混杂,里面有很多不学无术的混混。这女孩儿看着年纪小,但那平淡无波的眼神告诉他,这事情对她来说或许就是家常便饭,说不定心里还在念叨他多管闲事呢。
他懒得牵涉进这些小孩子们幼稚的仇怨里,自觉送佛送到西、已经仁至义尽,也从未把这么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放在心上过。
可十二年后,酒店套房里,满眼通红的男人再想起来,却无比庆幸又万分懊悔。
庆幸的是曾经一向混不吝的他,在那一次没有视而不见;懊悔的是,那个时候的他,竟然没有能够看透女孩子坚强又骄傲的外表之下几乎压制不住的惶恐与脆弱。
他的昳昳那个时候只有十五岁啊,她被人绑架,并且那个禽兽竟然企图侵犯她。她拼尽全力逃了出来,清楚地知道自己肯定会被追上,便乖乖地发着抖地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满心祈祷他们找不到她。
她当时该有多么害怕啊?
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他拉着她跑的时候,她的手一直一直在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她冲他举起食指的时候,带着笑的眼睛里藏着的恐惧和期冀。
他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所以自认为好事做尽,把她送到警局门口后,自以为是地转身离开。
那时候,他至少应该给她一个拥抱的,应该夸夸她的勇敢和冷静,应该告诉她,以后不用再害怕。
大奴湖上狂风呼啸,冰面上升腾起阵阵雾气,在这种摧枯拉朽的大自然力量面前,便是以防风抗寒文明的加拿大鹅也显得单薄——似乎正是印证了人类工艺在大自然面前的不堪一击。
在说完那句话后,谢昳顺势走到一颗两人宽的雪松后面躲风,她的心情无疑是忐忑的,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做完了决定,打电话给谢川不过是给他一个交代。
但她还是希望能得到他的同意,又或者说,是祝福。一个父亲对于女儿,关于爱情的祝福。
电话那头,谢川久久没有说话,翻文件的声音很沉稳,一页又一页,犹如凌迟前的磨刀霍霍。
谢昳咬着唇,又重复了一遍,但这一次硬气了许多:“爸爸,我要和他重新在一起。”
风吹过被冰雪覆盖的雪松,几剖厚厚的雪从压弯的枝桠上重重砸下,落地的刹那“砰”的粉碎。对面翻文件的声音总算停了。
他的语气没有变化,还是谢昳记忆里那个严父的模样:“我劝过你一次,懒得再劝。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你从小就不听话,顽劣任性的事情你做得还少吗?”
谢昳心里有点失望,但她看不到的电话那头,两鬓斑白却依稀可见年轻时候英俊模样的年迈男人,脸上表情比语气轻松很多。
他其实五年前就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毕竟这世界上能让他这个倔强又顽劣的女儿心甘情愿付出这么多的,大概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好在那个年轻人是真心待她,会比他对她要好。
谢川摘下眼镜搁在桌上,拿起刚刚填完的移民文件,沉声道:“谢昳,我和你周阿姨打算移民去澳洲了,往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他几乎很少和她说这些,不是为了辩解,只是想至少要有个交代,“你从小就聪明,肯定也知道,你周阿姨对于当年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你妹妹去世之后,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我得顾着她,不能两头都讨好。碧海方舟的房子,还有国内的其他房产和产业我都留给你,往后你再怎么折腾我都管不着了。”
谢昳握着电话的手一紧。
这些年来,谢家宛如地狱,谢川、周婉玲还有她,三个人都在这地狱里挣扎,没有一个人好过。谢昳明白,这么多年来,谢川在两边夹缝中严厉地教育她成人,又替她担下了那么大的重担,他终于想要做出选择。
她没有立场去怪他,总归周婉玲是他的枕边人,也总归她才能陪伴他到老。
谢昳很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对他们即将要移民提出异议,却抢在他挂电话之前固执地问了一个困扰她很多年如鲠在喉的问题:“爸爸,当年我回谢家之后,您……您为什么要给我换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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