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还想再多拽两句,眼角看到林姐朝这边走来,急忙闭嘴溜了。
任勤勤隔着半个院子遥望过去,沈铎正扶着老爷子进屋,沈家叔伯和舅舅紧跟前后。有一种年轻的新头狼被一群老狼环伺的既视感。
空气中那被强压着的躁动,越发清晰起来。
“我这老骨头还苟延残喘着,你爸正当壮年却先走了。我们沈家何其不幸!”
沈家老伯祖伫立在沈含章的棺木前,由沈铎沈媛姐弟一左一右搀扶着,行完了礼。
沈铎低声说:“大阿公,爸在天有灵,知道您老为他伤怀操劳,也心里难安的。”
老人看着侄孙年轻的面孔,摇头道:“不容易,不容易。”
礼毕,又将老人扶去隔壁沙龙里休息。
沈家父子身边的心腹秘书暂且担起了孝家人的角色,在灵堂里接待客人。
王英带着肚子里的儿子为沈含章守灵,逐一向客人还礼。她往这个位置一坐,也算是过了明路,从此在沈家有了一席之地。
亲戚们早就听闻有这么一号人物,今日才得见真容。一看并不是个勾人的小妖精,而是个成熟朴质的劳动妇女,都在心里对沈含章的审美啧啧了两声。
王英垂着双眼,像一尊佛似的坐着,不为所动。
有沈含章的棺材在堂中镇着,看她再不顺眼,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可隔壁小沙龙里,过场走完,沈家大伯做了那个不畏挨枪子儿的出头鸟。
“不妥,小铎,你这么做不大妥。”
沈铎的眼皮子轻轻地掀了一下:“大伯在说什么呢?”
“那位。”沈大伯朝门外王英的方向指了指,“她什么身份,坐那里不合适。让阿钦把她替下来吧。”
被点名的是沈大伯的长子,沈铎的大堂兄沈钦。堂侄儿为叔伯戴孝待客并无不可,沈大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无可反驳。
“说的是。”沈三叔帮腔,“小铎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清楚中间的窍门,还是要听我们这些长辈的。”
“年轻”两个字一出口,蒋宜就攥住了拳头,紧张地盯住了儿子。
沈铎倒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我看没有什么不妥的。英姐肚子里揣着的是我小弟,不能因为还没出生,这孩子就不用尽孝了。钦哥要闲着没事干,倒是可以给我爸抄几卷经。”
沈家叔伯携手登场,却被侄子一次性拍了回来,神色有些不好看。
蒋家大舅笑着打圆场:“小铎,你大伯也是替你考虑。你爸爸到死都没有和她登记吧?这就是还防着她的。你现在抬举她,怕她心大了,将来拿着你弟弟和你使坏。”
“她要有这本事,干嘛不先哄着我爸和她结婚?”沈铎吊着眼角望过来,“究竟是防她拿小弟使坏,还是防着有人拿她和我使坏呀?”
蒋家大舅也被外甥糊了一脸,除了干笑再说不出多的话来。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沈家老伯祖开了口,“吵吵嚷嚷的,我都听不清大师念的经文了。”
“哎,是咱们不对,太闹腾了。”蒋宜随即朝自己大哥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收敛点。
父亲的葬礼,正是做儿子的作为新家主第一次出面主持大局的时刻。和他矛盾再大,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给脸。
儿子终究是自己生的,虽然不亲,又太桀骜了些,可总是想他好的。
再说沈含章闭眼也才几个小时,物理学上的尸骨未寒。沈家叔伯俩也不是很有胆子这么早就闹起来。
试探一下,知道了沈铎的应战状态,心里有个数就行了。
倒是大堂兄沈钦,莫名其妙被抓去跟着和尚抄经到半夜,有苦无处说。
到了次日,宜园才真正热闹起来。
一大早起,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除去沈家的亲朋好友,集团公司里的高管,社会各界排得上号的知名人士纷纷到场。连沈家生意场上的仇人也都来了,抹泪演出孔明哭周瑜。
白事棚里人满为患,流水席供不应求。好在客人们都教养极好,受着高温酷暑也挺有耐心的。
眼看前头人太多了,任勤勤有些坐不住,前思后想,还是趁着午饭后的空档,去灵堂上看了看王英。
今日客人太多,沈家整个秘书科和几位顶层高管都前来帮忙。沈含章的两个助理陪着王英一起给客人回礼,沈铎的手下亲信则忙着招呼来客。
王英从早忙到中午,用饭是单独开一桌。十分丰盛,但也足够冷清。
女儿的到来让王英好一阵说不出的欢喜。现在整个宜园也只有这女儿和她最贴心了。
任勤勤看母亲的模样有些心疼,劝道:“你也不用一直坐这里,累了就去隔壁房间里歇一会儿。”
有钱人家规矩多,沈铎他们就并不轻易出来接客。
有贵客来了,给沈含章鞠完躬,才会被惠姨请到小沙龙里,由沈家人招待。
“这算什么累?”王英摇头,“我当年怀着你的时候,都快生了还照样在流水线上干活儿。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妈是个护工出身?装得再娇也成不了贵妇。”
王英可不是为了自己坐这里,而是为了肚子里的儿子。
她不算沈含章的寡妇,但儿子是沈含章的遗腹子。她得替孩子把这个孝尽到底,不给沈家人留半句说闲话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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