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在下一瞬,司镜的手却突然覆上了她的双眼。
眼前倏地一片黑暗,在失去了视觉之后,一切感官都变得极度敏锐。
而这个吻缠绵缱绻,裹挟着司镜所有的温柔与深情,宛若世间最纯澈的流风回雪,清澄却不明艳,转瞬消散却又刻骨铭心。
在这个吻结束后,司镜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两人就如此相拥而眠。
商折霜许久没有说话。
唇上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仿佛真能在她心中翻涌起如浪的热潮。但就在她想回应他的时候,本该温热的心房,却陡然漫上了一阵冰冷。
她该是幸福的吧?
可为何这一瞬却又觉得如此空洞呢?
司镜没有再做别的动作,只是紧紧地拥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骨髓,燃尽他所有的爱意。
“霜儿,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而其中包含的,更多的是商折霜此刻难以理解的沉重。
这个晚上,他在她的耳边说了许多,但就在她沉沉睡过去的那一刻,她却将他所说的,最轻的一句话语,刻入了最深的骨髓中。
他说:“若我没有回来,你便不必等我了。嫁给别人,或是离开这儿,怎么都好。只要你开心,就好。”
第二日司镜便离去了,她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成亲了,也没有人觉得她应该遵守所谓的婚后妇道,她还是可以如往常一般生活,亦有着如以前一般的诸多选择。
而那段成亲的回忆,只存在于她与司镜的脑海之中,再无无旁人知晓。
寒冬很快就被被融融的春日取代,草木破土而生,鸿雁如约归来。
萧临春在司镜离去的这段日子里安静了许多。
商折霜想,她或许理解她的安静,或许也不理解,只知道她是顾及着自己感受的。
又过了一年,北洲之战告捷。
商折霜站在院内有些木然地看着一片片飘落的黄叶。
她还应该等吗?
可是她已经等了许久。
等到一场大雪或许不日后又要落下,等到严苛的赋税逐渐改变,等到隔壁王婶得到了夫君归乡的消息。
又过了多少日子呢?
罢了,她已经算不清楚了。
若疆域战事已毕,司镜是否该回来了呢?
兴许是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她猛地冲回了屋内,不到片刻便收拾好了包袱。
一个生硬的声音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要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秉着这个强烈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想法,她不告而别,孤身一人踏上了去疆域的路。
北洲是极冷的。
而这种冷,亦常常裹挟着极度的干燥。
自从踏入了北洲之后,商折霜就不记得,自己暴露在风雪中的脸庞皲裂了几次,手上的冻疮又长出、愈合了多少。
有时候她的脸侧被朔风携来的砂砾刮出了血痕,沁出了鲜红的血珠。可这温热却不能维持上一刹,很快,血珠便凝在了她的伤口处,附在了脸上,颇有些瘆人。
而路上的行人却显得比她更为匆忙,甚至无人能注意到她已然伤痕累累的脸颊。
毕竟路过此地的人,大都是因为这儿是去往别处的必经之路,不得已而行之。
疆域是战乱之地,先前民不聊生,尸横遍野,再过个几十里更是血流千里,枯骨成山。
在这寒冬腊月中,无数尸体被冻在了一起。
有已经化为了皑皑白骨的,也有腐烂了少许,正在慢慢被消解的。得亏现下是冬日,要不然就凭这成片的尸海,也能熏得鸟兽也不愿栖足。
商折霜逆着人流而行。
她倏地回想起了那日的庙会,她与司镜亦是如此。
可为何奔赴的原因同是为了希冀,那时的她却与现在的她截然不同呢?
有时上天给予世人的,真的很残酷。她淡淡地想着,就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她眼角吊着一抹谁也无法抹去的凉薄。
那抹凉意是如此的冷清与漠然,甚至胜过了此刻铺天盖地而来的风雪。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完整的疆域才如一副残破的画卷般,在商折霜眼前怆然铺开。
黑云压境,山河破碎。千里血凝,万里荒芜。
若不是亲眼所见,商折霜根本就无法想像,这世上竟还能有这样的一隅之地。
了无生机,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