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反应迅速,以双手撑住了木桶的边缘,要不真能喝好大一口水。
守在门外的人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问了一句:“姑娘没事吧?”
“无妨。”
商折霜平了口气,想着幸好也没做出些什么太丢脸的举动,于是吩咐了一句:“时辰也差不多了,可以将衣服送进来了。”
小丫头在外又应了一句,只听门“吱呀”一声响,一个身影便将叠好的衣物放至了屋内的圆桌上,而后缓缓退出了房间。
商折霜换好衣物才发现,那小丫头除了这一套衣裳,还放了一块写了风露楼三字的令牌在一边。
她怔了怔,将令牌拿起,凝视着上面那三个字,一时有些摸不清那小丫头将令牌放在这的目的。但她现下既然为客,还是依着风露楼中人的意思为好,是以将那块令牌系在了腰间,这才推门而出。
廊道空无一人,就连刚刚给她送衣物的小丫头,都没个影子。
商折霜循着记忆往楼下走,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如刚刚一般,尖锐刺耳且充满怒意的声音。
“你们风露楼就是这么待客的?本姑娘为何不能上去?”
“姑娘,依风露楼的规矩,除了公子吩咐的,这儿的确没别人可以上去。”
商折霜已然下了半截楼梯,因着这莫名的争执顿了顿,这才将视线往楼下投去。
在往她这层楼而上的阶前,站着一个穿着杏黄云锦裙的姑娘。
她的一双杏眸生的本是有几分如水般潋滟的风韵,但此刻的她蹙了眉,怒目圆睁,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指着面前的侍女,生生将她那丝本就不多的贵家气质,给糟蹋得彻彻底底。
她一边骂,一边以目光在室内梭巡,不到片刻,一抹红便径直闯入了她的视线。
顺着那抹红往上看,林月柔一下就对上了商折霜的目光。
不是说楼上没人吗?
这儿怎么冒出了一个?
想着司镜之前将她拒之门外的种种,林月柔气得发疯,指着商折霜就开始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不是说没别人么?这是个什么东西?不是人?”
商折霜原只是个局外人,不知道楼下在吵什么,不仅没有看热闹的心思,甚至还有些困。
但她才刚下了一级台阶,就被人逮着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在费解之余,心中也登时腾上了一股气来。
她看了看林月柔,又看了看在她身边低着头的一众人,依着她方才的话语,霎时明白过来那小丫头给她令牌的寓意。
敢情她是想让林月柔觉得她是风露楼之内的人,为她免去无妄之灾。
可她偏偏就是个不怕惹事之人。
这林月柔越是在乎司镜,越是嚣张,她就越想与她对着干。
顺着这个想法,她几乎没有思虑片刻,便唇角一勾,打了个哈欠,有些慵懒地应道:“姑娘眼力不错,我还真不是个人。”
楼内因着她的这番话,更加安静了,众人屏息凝神,乖得像一窝鹌鹑,甚至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而林月柔瞪着她,显然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呦,现在的姑娘都这般没皮没脸了吗?连自己不是人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不是人有不是人的好处。”商折霜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恣肆而明艳,说出来的话更有几分拖着语调的漫不经心。
她偏了偏头,将目光中杂糅进了一丝怜悯,居高临下地对着林月柔,竟让她在一刹产生了退缩之意。
“像姑娘这样没几分姿色,又状似母老虎的人,怎么能比得上我这样的狐狸精呢?”
她这句话说得轻佻,好似“狐狸精”这个词,在她的眼中根本不带任何贬义,甚至还有几分莫名的优越感。
林月柔气得脸色铁青,从“狐狸精”这个词中联想到了诸多令她不快的东西。
比如她与司镜之间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又比如她为何能站在只有司镜能去的地方,且发梢还沾着几分湿意。
区区三个字,在她心中愣是演成了一段淫/秽不堪的话本。
林月柔气得发抖,根本不愿相信如司镜这般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能任由这样一个放荡的女子呆在身边,是以瞪着旁边的人,狠狠吼道:“风露楼混进了这样的货色,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吗?”
风露楼的一众人显然也没想到商折霜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恨不得从安静的鹌鹑变成缩着头的王八。
一边是林家最宠爱的大姑娘,一边是公子好似看上的未来夫人。
说什么都是错。
商折霜眯着眼睛打量了林月柔片刻,没因为她的话而变换半分神态,倒是笑出了声。
她缓缓走下台阶,一步一步逼近了林月柔,而后竟贴近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这样也比某些人,挤破了头想做狐狸精,也做不成好吧。或者,是有这个心,却藏着掖着,拘泥于所谓的女德,不敢说?”
林月柔自小深受礼仪教诲,又被宠着长大,听闻这般露骨的话,脸涨红了几分。
几分是气的,几分是羞的。
气商折霜这样名字都叫不出的外人敢这样与她说话,又羞于自己心中竟真的如她所说一般,有着这样不堪的念头。
在又羞又恼的境况下,她骨子里的那股骄纵之气被彻彻底底激了出来,伸手便拿起面前装着热茶的茶盏,朝商折霜丢去。
楼中的众人看得胆战心惊,生怕林月柔伤着了商折霜,公子向他们问罪。
于是刚刚还装作是摆设的众人竟在一时齐齐动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护着商折霜。
而他们关心的对象,却比他们反应得迅捷得多,脚步一旋,红袖一拂,便将刚刚还呈抛物线向她飞来的茶盏,以一个相同的弧度,打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