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着姜黄色衣裙的姑娘,霎时便将目光凝滞在了商折霜的面上,脸上那欲语还休的娇羞之意,也淡下了许多。
她抱紧了手中的衣物,不知为何突地有些忐忑。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得可怕。
刚刚司镜在与她说话之时,虽保持着温润的模样,却极尽疏离之态。而眼前这个姑娘的到来,却轻而易举化去了他眼底冷淡的坚冰,叫他泛起了一丝人的活气。
“折霜?”司镜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但含笑的语气已然胜却了一切。
商折霜睨了一眼那姑娘面上不自然的神情,再接再厉地走近了司镜一步,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
司镜的身躯微微僵了一下,显然也没料到商折霜会如此直接,不过面色依旧是从容的。
他抬起手来,拂过商折霜飘至眼前的发丝,将它撇至她的耳后,而后笑道:“今日怎的不赖床了?”
商折霜眨了眨眼,眸色狡黠:“许是太想见到你送我的这件斗篷,是以便早早醒来了吧。”
这样的场景其实在安宁村也发生过一次。
不过那次两人不过逢场作戏,互相试探。而如今,两人之间虽仍是逢场作戏,但言语中却带了更多的玩味与戏谑,或者说,试探的成分于上次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姑娘在他们身边站得越久,就越觉自己的存在颇为尴尬。
她也不是没皮没脸,或不懂得审视局势,将手中的衣物又抱紧了些,指尖都绞住了那衣物的一角,继而请辞道:“既然司公子还有要事,那姜涟便不打扰了。”
商折霜看着她脸色发青的模样,心头莫名涌上了一股恶劣的快意。
而司镜却对姜涟此刻的尴尬熟视无睹,保持着他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对她颔首表示知晓了。
待姜涟的身影消失在司府门前的长街,商折霜才松开了司镜的手。
她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面上的笑意愈发浓烈,开口调侃道:“你的烂桃花确是有些多。”
“折霜这言下之意,是我该感谢你了?”
“不必,在其位谋其职罢了。”商折霜将手放至肩颈之处捏了捏,一副闲适的模样,“我也不能老待在司府吃白饭不是?”
“吃白饭?我可不这么认为。”司镜的眸色倏地有些旷远了起来,不知落在了何处,好似覆着一层渺茫的云雾,“折霜真要随我一同去洛城?”
商折霜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许是在说那夜之事,报以一笑:“莫不是你想反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司镜微微摇了摇头,刻意掩下了唇角本该溢出的笑意,想表现得庄重一些,以示对此事的在乎。
“那不就得了。”不比司镜对此事的看重,商折霜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毕竟她平生,就没有怕过什么事。
司镜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再叮嘱,只说了明日要走的时辰。
而商折霜偏着头想了想,也不觉得需要准备什么,只想了趁还在司府的这几个时辰,寻风露楼的厨子,再吃上一顿好的。
于是司镜便看着这姑娘认真地想了一会,午膳该吃什么,再反客为主地邀他一同用膳。
拨开浓密的云层,有几许天光落下,掠过了她长长的发尾,泛着浅浅的金。
司镜倏地发现,他好似找到了她撇开睥睨鬼怪、淡漠人情几面后,柔软的一面。
洛城在空域的南面,并没有那么冷,是以商折霜将司镜赠予她的那些斗篷,收进了房内的柜中,没有带出。
当收拾行囊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的东西寥寥无几,甚至收不满一个包袱,而她平素里习以为常用的,都是司镜为她准备好的东西。
不过商折霜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特别是面对的人又是司镜。
——他总能将一切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当她拿着包袱穿过湖面上的长廊时,司镜已然站在司府门前了。
从司府的大门往外眺去,破晓之前的长街被秋日的薄雾笼着,就似一副浓淡适宜的水墨画,寥寥几笔就勾出了屋宇的轮廓。
来送他们的果然只有戚伯一人。
自那日起,商折霜能明显地感觉到,戚伯对她的态度又好上了几分,不过她对此事一向不甚在意,无论戚伯态度如何,她都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行为。
门前站着两匹枣红色的马,鬃毛被精心地梳理过,有些不耐地打了个响鼻,喷出白色的热气,好似许久没出远门,所以迫不及待。
司镜见商折霜来了,先她一步翻身上马,而商折霜见他已然上马,便远远地凭虚而来,轻巧落于马上,牢牢攥住缰绳,还拍了拍马头,抚慰着有些被惊吓到了的,不安的马匹。
虽然昨天已然知晓了要去洛城,但由于商折霜耽于美食,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去做什么。所以两人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尴尬,都是司镜在单方面在说着,去洛城要办的事。
原是司家前几辈曾受过一个高僧的恩惠,承诺了他要看好他在洛城镇压下的一只厉鬼。
那厉鬼原先被封在一幅画中,本是有专人守着,夜以继日、不曾懈怠。却没想,这回新来的守画人因为觉得已过百年,厉鬼都不曾破了这封印,便懈怠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去赌坊偷偷赌了几把。
恰巧那日阴气重,又许是没有人的阳气镇压的缘故,这厉鬼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歪打正着还就真破了封印,跑了出去。
而看画人回来见画的封印被破,吓了个半死,忐忑了好几日才向上面的人坦白。本来戚伯知晓后,此事就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再加之他的刻意隐瞒,司镜知道后,这事竟足足过去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