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声猎猎,卷起地上的残雪,又狠狠将它们拍回了地面。
商折霜将手中的白玉棋子“啪”的一声丢入了一旁的棋篓之中,面色有些不悦:“我说了我不会下棋。”
司镜手中执着一枚黑子,缓缓落于棋盘之中,淡淡一笑道:“有时候,只需意想不到的一子,便可以改变全局。”
“说人话。”
“我想向折霜借商辞寒一用。”
商折霜眉梢一挑:“商辞寒我可使唤不动,能躲着便是福分了。”
“只要做完最后这两件事,便可令宁府恢复往昔峥嵘,只不过,要让那人听从于宁府的命令,没有这么简单。”司镜沉吟片刻,抬起眸来,“不过,那人一诺千金,要说难,也不难。”
“你若有意将司家的一切,都奉送给宁家,又何必再多寻一人。”
“宁朝暮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只顾得上儿女情长,胸无大略,就算我将司家拱手相让,怕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她挥霍的。”
“那多你说的那一人便有用了?”
“只要是那人便可。”
司镜一语落下,但这件事终归是关于宁府的,商折霜也懒得详谈,只问道:“那你要寻商辞寒做什么?”
“他曾与那人斗得死去活来,若要说了解,商辞寒定是最了解他的。”
“那你便想利用我与商辞寒的关系,设计那人,换得那人一诺,为宁朝暮效忠?你就不怕宁朝暮反手再利用那人来对付你?”
“我只答应了她两件事,其一,让宁府回到以前的模样,其二,把命给她。剩下的,无论她要做什么,我都不曾惧怕。”
司镜的这一语,触及到了商折霜最顾虑的东西。
要让宁府回到以前的模样,再将司家拱手相让,固然让人难以割舍且举步维艰,可终归是能做得到的事情。
但命,又要怎么还给宁朝暮?
她不知道宁朝暮与司镜之间的恩怨,可在此时此刻,她终于窥得了,司镜的眸中总是氤氲着一片死气的缘故。
若命都不是自己的,交予他人,这人生确是如牵线木偶一般,索然无味。
见商折霜依旧不语,司镜将棋子从棋盘上推开,将自己的掌面摊在了棋盘之上。
这回商折霜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掌心那条清晰可见的红线。
“这就是我的命。”
司镜说得淡然,如同一道温温的风,轻飘飘地刮过,但话语所提,却让商折霜觉得胸口一闷,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那一般。
“折霜应是在想,我要怎么把命还给宁朝暮吧。”他的语气很轻,似乎想尽可能以这种方式,让商折霜更容易接受些。
“我与神做了一个交易,以我的命,来换常人一生或许都无法企及的东西,比如速度,亦或是武功,而那双红色的眼睛,便是神与我交易的印证。每使用这能力一次,这条红线便会变长一些。”
“若这条红线触及腕部……”
“那便当我将这条命还给宁朝暮了。”
当司镜说完这句话,商折霜终于明白他先前到底在顾虑着什么了。
他可以运筹帷幄,将一切控于股掌之中,甚至可以为宁府铺设好未来数百年的路。但他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生命的流逝,因为他答应了宁朝暮,要将这条命给她。
他选择了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命还给她,而不是当她一辈子的走狗,纵使为她做事,也尚且留了几分余地。
她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司镜这样的人,会选择的路。
他可以欠宁朝暮,可以舍弃性命,却不会折了骨气。
在这一点上,他与她出奇的相似。
可她虽一直信奉着人定胜天,但当自己的对手,真的变为了神,她却发觉自己竟无法像往日一般的笃定了。
好在,这一切都还不是定数,既然如此,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找商辞寒不难。”商折霜半抬着眼,压下了眼底的忧虑,没有对上司镜的目光。
“我们与商辞寒之间,或许还有转机。”司镜眼角微挑,低低笑了,“商辞寒诚然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但对折霜是真心的。”
他的语调逐渐转为了调侃,连眉眼中都染上了笑意:“毕竟像折霜这样好的人,也少有人会不喜欢。”
商折霜知道他是在有意转移话题,好让她不再担忧此事,于是便顺着他的话道:“我会与商辞寒谈谈的……你……”
“折霜有话大可直说。”司镜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沉静,让人看一眼,便能安下心来,“我虽与神做了这个交易,但交易没有期限,也就是说,只要掌心的红线不到腕部,我的命便是自己的。”
“如此便好。”商折霜松了一口气,但却在下一刹,又将心提了起来。
若真如司镜所说,使用神给予他的能力,便是他的底线,那么那日在淮流的府邸,还有那日在四洲,甚至于是在岭江镇的时候……他是不是都使用了这个能力?
也难怪宁朝暮认可了这种换命的方式,依这样来说,司镜的命确实从来就不是自己的。
可这么多回,她明明可以改变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的倏地呼吸一滞,但她的接下来的举动,却是无比自然。
她直起了身来,将桌上的棋子一颗一颗地丢回了棋篓,收拾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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