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抄着剪子修剪那一觚花。
风吹树倒原本不是什么吉兆,但侍女神色十分的明媚,和那一瓶子梅花似的艳煞人,也让容晚初说不出斥责的话来。
倒是替她梳头的阿敏回头瞪了阿讷一眼,说了声“满口胡吣”。
容晚初就忍不住笑了笑。
大约还是那个未名之梦的遗泽,她今日总有些额外的宽容和喜悦。
尚宫廉姑姑回话的态度也显出些轻松来,道:“宋尚宫和崔掌事已经到了厅中了。”
侍女在她鬓边压了最后一枚珐琅花钿,容晚初就站起了身来。
宋尚宫在凤池宫休憩了一夜,仿佛就真的把自己当做了贵妃的役使,笑盈盈地屈膝叫了声“娘娘”,神态十分的亲昵。
尚宫局的掌事崔氏容长的脸儿,神色有些积年的冷肃,要笑的时候眉间却露出了浅浅的川字纹来,行礼的时候也是一板一眼的,十分的规矩。
容晚初在上首落了座,就笑着压了压手,道:“两位姑姑都坐。”
小宫女端了茶盘上来。
宋尚宫就顺手接了过来,含笑上前替容晚初斟茶。
她做得自然又流畅,丝毫不显得殷切,斟好了茶水之后,就又重新退了开去,表情也十分的坦然。
崔掌事的眼皮就微微地动了动。
容晚初没有想到宋尚宫会做到这一步,却也没有制止、或是惶恐地道谢,就笑着点了点头。
宋尚宫和崔掌事都以为她还要说些什么,她却没有多纠结寒暄,单刀直入地道:“两位姑姑也知道,本宫进宫来不过月余,资浅德薄,倘若不是陛下和太后娘娘两位圣人的错信,原本沾不上这些事务。”
宋尚宫笑道:“娘娘太过自谦了。”
“但既然接了这个差使,”容晚初看着宋尚宫,语态温和,笑微微地说了下去:“咱们就把这件事妥帖地做好了,到时候本宫在太后娘娘跟前有个交代,宋姑姑和崔姑姑都是宫里的老人,想必懂得这个道理。”
宋尚宫面上还是笑盈盈的。
崔掌事略略地低了头。
容晚初也没有迫着宋尚宫和崔掌事表态。
她两只纤纤的手交握在腹前,姿态也是娴雅温柔的,和声道:“两位姑姑消息灵通,宫里宫外的大事,姑姑们没有不清楚的,必定也知道本宫这里是个什么情形。”
自来都没有主子做错事的道理,只是许多贵主新入宫时多半也是惶恐的,远不足以把这个道理看得明白。
便是想明白了,也不能似容贵妃这样的有底气。
容贵妃有个权势滔天的生父,便是办砸了这件事,顶多在口头上受几句教导。倘若她又不求皇帝的恩眷,那在这宫里简直称得上八风不动、无欲则刚。
贵妃低着头慢慢地啜了一口茶。
宋尚宫和崔掌事不由得暗暗地相视了一眼。
宫闱内的主仆之间,往往也是彼此博弈,此强则彼弱的关系。
容晚初的表现这样强硬,一副软硬都肯接招,自有一番规矩的模样,两位尚宫女官就不得不收敛了前头的许多念头,重新打叠起精神来。
崔掌事眉间的川字纹仿佛更重了些,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尽舒展开了,重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给容晚初行礼:“臣但凭娘娘的吩咐。”
容晚初就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崔姑姑这话说得过了。不知往年对账都是怎样一个章程?还望姑姑不吝赐教才是。”
她抬手指了指厅堂左右的空室,温声道:“我这里尽有地方,就有劳司计司的姑姑们先把旧年里的账簿盘清楚了,后头的事也好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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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云低垂,天色郁郁,围场边靠近宫苑的方向上间植着翠柏和梧桐,这时节柏树还有些沉沉的绿色,梧桐却早就过了落叶的季节,一点秋天没有吹尽的黄叶在风里打着旋儿,一头撞在滑动着的圆木靶子上,被这稍稍阻了一阻的工夫,就有支白羽的长杆箭穿透了风声,狠狠地钉了上来。
有侍卫策着马小跑着凑了过来。那支箭尾翎还在嗡嗡地颤动,但那片黄叶竟没有碎,他伸出手去将它拨/弄开了,露出靶子上描漆的环心。
他高高地举起手臂,做了个“靶心”的手势,就将那木靶子提了起来,夹动马腹回到了校场的边缘。
阔大空场的这一边,马上的年轻男人已经放出了另一支箭。
那箭离了弦,他就没有再去留意它的准头,瞄准时微微眯起的眼也恢复了平常的沉静,他没有再上弦,只是用带着扳指的拇指在熟牛筋的弓弦上随意地拨了拨,就回手把它递给了跟在身后的侍卫。
天子真是武勇神异。
于存擦了把汗,双手接过那柄弓,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已经空荡荡的箭囊。
这弓是墨司的人得了旨意,完全按照皇帝的意愿打造出来的。弓体并不算重,满弦也并不十分耗力——但也因为这些缘故,这柄弓在射程和准头上都稍稍有些欠缺。
可是刚才皇帝已经射空了一囊箭,除了前两支多少偏了一点,后头每一支都中在靶心上。
更不要说到后来用的还是动靶。
龙禁卫的武技在禁军中并不十分出色,至少以于存自己来看,他就绝没有这样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的箭术。
殷长阑也并没有心血来/潮考教亲兵的意思,他练了小半日的弓,这个年轻皇帝的身体并不十分强壮,这时额上也冒了些汗。
他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正亢奋,跨在马上轻轻夹着马腹,雄骏的白马仿佛能体会主人的心情,发出了咴咴的低鸣,不停地小步跑动着。
另一个随侍的侍卫见状,看了于存一眼,见他只是低着头跟在皇帝的身边,轻轻地嗤了一声,催马前趋了几步,道:“陛下,臣听说林子里前些时候豢了新的野物,您可要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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