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着裙角,脚步飞快地进了门,穿过仪门、回廊、前殿、穿堂和落地罩,在珠帘底下停住了脚。
男人站在她书房的大条案后头,正拈着一支细笔,低着头在纸上点画。
听见门口轻捷的脚步声,就含笑抬起头来,道:“回来了?”
容晚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双杏子眼弯成了月牙,不答反问道:“七哥怎么又有空?”
“怕你看见下了些雪,就顾不上冷地往外跑。”殷长阑微微有些无奈,就把手中的笔放在了一旁,自桌后绕了出来,又顺手从架子上抽/出条巾帕。
容晚初立在原地,有些懵懂地看着他手拭过她额角和发鬟,又落在肩上:“不是去了宁寿宫?从哪里淋了一身的雪。”
碎雪被擦拭下去的时候,留下微微的寒意在肌肤上,又很快被手的温度抚平。
容晚初有些赧然地抿起了唇。
她下车的时候动作太快,擎伞的宫人跟不上她的脚步,就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殷长阑没有指望她回答,替她把雪痕都擦干了,就握了她的肩,力道轻柔地推了她进屋:“先去换了衣裳,散一散寒气,有什么话出来再说。”
他指腹上有一点浅浅的朱砂痕迹,容晚初含笑一瞥,书案上还铺着早间她画了大半幅的梅,枝上又开出了数朵新花。
倘若不是记得清楚,她几乎分不出哪一朵是后来添上去的。
这是个原本全不通这些文人之事的男人。
他的一笔一墨全是为她学的,也全是学足了她。
她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高高地挑了起来,温顺地进了内室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听说别人都能给媳妇画眉,我也可以。(疯狂暗示
第42章 玉漏迟(2)
被殷长阑屏退至一旁的宫人找回了主心骨,忙而不乱地团团围住了容晚初。
隔间里很快响起了淅沥的水声。
容晚初净过手脸、换了衣裳, 连头发都重新梳通了, 梳头的女官就习惯性地要替她盘成髻。
少女一头长发从小精心娇养出来, 站起来几乎要垂到膝上,又厚重又乌亮,像一匹不须纹饰的素黑锦缎。
容晚初看着女官灵巧的手在发丝间穿过, 却忽然拦住了她:“不要挽起来了。”
女官微微有些诧异, 但还是服从了她的意思, 就从妆匣里拣了枚玉环, 替她在颈后稍稍地拢扣住了。
内室的声音轻而低柔, 殷长阑手中拈着笔,目光专注地落在绢幅上, 却半晌都没有再落下一点墨迹。
脚步声姗姗地停在了落地罩底下。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
满烧地龙的室内温暖如春,乌漆的棂柱边上, 女孩儿穿了条颜色极淡的月华裙, 捻银的刺绣让她裙摆上折出一层朦胧的微光, 又单拿月上重楼的翡翠噤步微微压住了。天水碧的宫绦束在她腰上,显出止盈一握的腰身, 再往上是月白滚边的交领, 严严地遮护住了花/苞一样初见丰盈的……
殷长阑仓皇地别过了眼。
容晚初傍着门棂略站了站脚, 见殷长阑别开了头不肯看她,不由得微微地鼓了鼓腮。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女孩儿温柔而宁谧的香气迫近了殷长阑的鼻端。
容晚初已经绕进书案后头来,就站在了他的身前, 低头去看桌上的画幅。
她身量在同龄女子中称得上高挑,但与他站在一处,仍然显得娇小,没有梳髻的发顶挨在他的肩头,幽谧的香就攀着他的颈颔潺湲而上。
殷长阑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着,抬起手来撩起了眼下的长发。
白玉环拢着一片无风垂落的黑色瀑布。
他感受到身前的小姑娘顺着他的手势,微微地仰起了头,将身子向着他的方向倾了倾。
柔软的小手搭上了他另一只悬在半空的手,轻巧地取走了指间的细笔。
那支笔空置得太久,毫尖的颜色都凝住了,容晚初探过腕去,在朱砂盘里重新舐了舐,就低下头专注地在画幅上添了几笔。
她认真地画着画,身后的男人却控制不住地握着她的发,在鼻端轻轻地嗅了嗅。
发丝掠过耳廓,生出微微的痒意,容晚初忍不住笑着侧了侧头,嗔道:“怪痒的。”
殷长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答非所问地道:“画完了?”
“好啦。”容晚初搁了笔,稍稍退了半步,歪着头把整幅画都打量了一回,笑道:“七哥替我写个题跋。”
“我替你写?”
殷长阑含笑反问了一句,容晚初微微有些疑惑地仰过头去,总觉得他声音里藏着某种不知名的异样,低哑中仿佛有一颗颗的砂砾,磨在她的耳中,生出与外触不同的、难以纾解的痒来。
书案后空间有限,她站在桌沿和男人的身体中间,这样稍稍进退、又仰起头,就把上半身都靠进了殷长阑的怀里。
殷长阑下意识地抬手拢住了她的腰。
他原本是怕她站得不稳跌了跤,但女孩儿一截纤细的腰/肢落进他掌心,柔软的触感立刻就让他的手臂都僵住了。
微凉的长发贴上他颈侧的血管。
他眼睫微垂,就看到发丝的掩映下,女孩儿白玉似的耳廓肉/眼可见地漫上了红色,像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