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颐宫里发生的事,容晚初并不曾知晓。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的时候,原本是想要不管不顾地到勤政殿去,哪怕只是在立屏后头悄悄地看殷长阑一眼,也好过在这里坐立不安、心思缭乱的。
殷长阑却像是同她心有灵犀似的,只在她想念的这一刻,就忽然出现在门口,大步流星地向她走过来。
他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眼睛底下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青黑,在原本就洁白、又失了些血色的面庞上,却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月亮似的,十分的分明。
容晚初看得心痛,到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就温顺地回握了,又抬起手来在他眼下拭了拭,柔声道:“昨天没有睡好?是不是伤口疼?”
女孩儿手指温温凉凉的,手势又轻柔宛转,像条调皮的小鱼儿在皮肤上唼喋。
殷长阑由着她点抚,垂下头来将额抵在她的额上,低声笑道:“有一点痛!阿晚吹一吹就好了。”
他就看到女孩儿唇角浅浅地扯了下去,桃瓣似的唇抿紧了。
不知道是心疼了,还是逗过了,还是兼而有之。
殷长阑失笑。
他刚要说“逗你顽的,实在不疼”,却听见小姑娘低低地道:“好。”
这个傻丫头!
分明知道他是玩笑话,却还是这样认认真真地答应他。
他微微苦笑。
他发现他的身体如今轻易就被小姑娘一句话、一个字牵动着。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脚,心里却涨鼓鼓的,握着她小手的手指捏了捏,低下头去咬了咬她的耳廓,柔声道:“那可说定了,只是这光天化日的,还不急!”
容晚初见他越说越离谱,不由得撩起睫来瞪了他一眼。
殷长阑哈哈大笑。
他捏着容晚初的手摇了摇,岔开话题问道:“老杨刚替你诊过脉?可开了方子没有?有没有交代你什么话?”
话音刚落,帘子外头就传来老院正低低的干咳声,像是清嗓子似的。
这个杨老大人倒是个妙人,竟然敢当面拆殷长阑的台。
容晚初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这一展颜,像是春华初绽、春冰新解,一扫方才的沉郁和低落,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殷长阑微微地笑了笑,决定看在换了小姑娘开心的份上,不与老太医一般计较。
他神色温柔地看着容晚初。
容晚初被他这样望着,心里头那些积郁难消的纷纷乱乱就都落了下去。
她柔声道:“你怎么回来了?前头的事可议出了结果?”
殷长阑道:“没有。”
事情如今还在调查、取证的阶段,西番使臣也好,近侍内监也好,水面底下那条勾连的线还没有显出行迹来。
朝中的人当然不想把这件事沾在自己的身上。
他微微一哂,并没有这时继续浪费心思的意思,就拧了拧容晚初的鼻子,道:“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问我怎么回来,难道我不回来你就不用午膳了?”
容晚初这时候才觉得有些饥肠辘辘的。
她看了看屋角的座钟,赧然地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早上吃的有点饱。”
殷长阑没有计较她这点自辩,就叫人传了膳食。
容晚初被他进门就先调侃了一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到一碗饭吃到一半,才慢慢地静下来,有心要问一问事情的进展。
殷长阑却老神在在的,任由她一眼一眼地看他,也只安坐如山,一面替她拨鱼剔骨,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木樨香露换了漱口的香茗,才道:“阿晚想问什么?”
容晚初鼓了鼓腮。
偏偏他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可是这样一闹,前头那些说不出来的伤感就散了大半,她垂下眼睫,和殷长阑一样拿盏盖抿着水面上点点浮沉的木樨花瓣,一面说起忍冬报上来的话:“……说是蔡福和玛瑙要好,如今玛瑙忽然没了,蔡福咬死了不肯说话,宫里头的事就要另说。倒是西番使团那个不见了的副使,后来可找到了没有?”
第64章 血玲珑(5)
黑月查到的消息,会递到容晚初手中来的, 自然也会及时地通报给殷长阑。
他并没有对宫里没了一个宫女这件事做出什么评价, 反而是听到容晚初问起西番使团的副使节时, 面上有微微的一点变化。
他沉吟了片刻,才慢慢地道:“这个人大约已经逃出了京城。”
容晚初神色微动。
她问道:“可是此人身上有什么不对?”
他的阿晚,反应比朝中许多积年的大臣还要敏锐、直接。
殷长阑心中生出些感慨。
只是老人多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小姑娘这样的聪慧剔透, 偏偏身体又不是十分的康健, 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碍。
他以后还是要更加注重小姑娘的身子骨才是。
殷长阑心里转过许许多多的念头, 口中不免就有些心不在焉, 道:“有金吾卫报告说,昨儿献瑞还没有开始的时候, 他看到乌古斯通纳尔同鸿胪寺少卿褚易一同离开了广场,抄了一条小路往弘文馆方向去。龙禁卫和金吾卫沿着这个方向搜查, 在弘文馆左近的官房外面, 发现了褚易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