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要紧的事, 难道还不比一杯茶更重要吗?!
殷长阑,究竟是怎么赢过甄恪的?
难道只是因为他没有脑子?!
她目光中的震惊太过深切,以至于忘了遮掩当中的鄙夷之色。
殷长阑不以为意。
甄氏女,不过是个路人罢了。
她怎么看他的,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倚在椅背上,目光放远,稍稍地出了一回神。
吹过庭院的北风带来一点若隐若现的响动。
甄漪澜眼睁睁地看着殷长阑站起了身,从她身边大步走了过去,过了不多时,有佩环玲珑的声响渐远渐近,殷长阑和端着茶盘的宫女又前后脚进了门。
殷长阑就这么喜欢这一品蒙顶甘露?
这疑惑在甄漪澜脑海中一晃而过,她下意识地将这件事记住了,却并没有再多思量,就低声问道:“陛下可还有别的事处置?”
殷长阑淡淡地道:“你说吧!”
语气十分的平静无波,就像是打发小猫、小狗似的。
甄漪澜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些激荡在胸臆之间的憎恶、仇恨、哀痛、恐惧和快意,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心绪起伏之间,只剩下一腔的冰冷和漠然。
究竟是殷长阑这个皇帝太过轻狂随意、并没有真才实学,还是她所掌握的、将要说出来的消息根本就这样不值一提?
她跪伏在地上,几乎不知道自己要从哪里说起,只是喃喃地开了口,道:“赵王之事发生以后,甄闵夷对陛下心怀不满已久……又兼十二殿下被迎回宫中,身体也比从前康健许多,又与太后娘娘/亲厚……”
甄漪澜絮絮地说着话,殷长阑听在耳中,微微地一顿。
殷长睿的身体变好了?
他怎么不知道?
他细细地看着甄漪澜面上的神色,发觉她并没有一点在说谎的迹象。
他微微扬了扬眉,又在她察觉之前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垂落在盏中水面氤氲的白雾上。
甄漪澜声音涩涩的,像是吞了砂砾,低低地道:“犯妇身边的侍女玛瑙,一家老小的安危都拿捏在甄闵夷的手中。”
“前几日,玛瑙的行踪十分的不定,在犯妇面前也常常是强颜欢笑。犯妇罪孽深重,当时并没有及时察觉她的不妥……直到昨日里,西番人指使狻猊作乱事发后,玛瑙如往常一般服侍犯妇,她是犯妇的身边人,在解颐宫中/出入,惯常没有人阻拦的……她出了门,却再也没有回来。”
“犯妇才在犯妇的妆匣里头发现了她留下来的字条!”
甄漪澜说到这里,喉间已近于沙哑,有了些杜鹃泣血的哀痛之意,她从衣袖里摸索着,抽/出一截薄薄的丝绢来,侍奉在一旁的素娥就有眼色地靠上前接了过来,放在托盘里,呈到殷长阑的桌边。
殷长阑并没有接,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甄漪澜重新磕了个头,就着伏在地上的姿势,森冷而低哑地道:“玛瑙在犯妇身边服侍多年,情谊深厚。犯妇也知道玛瑙欺君、弑君,罪无可赦。但她不过是甄闵夷掌中的一柄刀,欺君罔上的元凶犹然在朝中逍遥,陛下,家父一生忠直不阿,犯妇幼承庭训,学的也是忠君体国、人伦正道,恳请陛下将此事彻查到底,还一个海清河晏,天日昭昭……”
说的冠冕堂皇的。
殷长阑微微地笑了笑。
他颔首道:“朕知道了!”
还是那副不动声色、漫不经心的语气和态度。
甄漪澜心中空落落的,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惊觉有许多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的话忘了说,说出来的也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把原本想得好好的话冲得七零八落。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生出无端的懊恼来。
此消彼长,殷长阑不按常理出牌,态度这样的随意,就把她的计划破坏得乱糟糟的,而她的话说多说少的,失了先机,又错了后着,就更气弱了。
她有心要再说几句、描补一二,殷长阑却打断了她的话,道:“贤妃且安心。天网恢恢,虽疏不失。”
他看着甄漪澜伏在地上微微顿住的身形,若有所指地道:“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朕心亦然!”
甄漪澜稍稍地安下了心。
随即生出一种心事被看了个通透的凉意。
她按捺住了心里的念头,在心里安抚自己:“总比碰上一个当真听不懂话,单凭运气莽出来的蠢货皇帝好些!”
殷长阑端起了茶,道:“请贤妃娘娘回宫。”
一旁的素娥就恭敬地屈了膝,应了声“是”,走近来扶着甄漪澜起身。
砖地渗入骨髓里的冰冷和久跪的麻木让甄漪澜几乎是被侍女架着站了起来,旁边的宫人井然有序地靠近了,甄漪澜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半搀半拖着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