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君眉宇间的骄矜太过鲜明,让殷长阑不由得微微冷笑。
修长的手指在填漆螺钿的黑色案面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
容婴目光落在殷长阑敲击着桌面的手上,听到面前书案后的君王声音淡薄地道:“阿晚当年险些身死容玄渡之手,如今宿仇尚在人世逍遥,恐怕阿晚没有容卿这样宽广的胸怀。”
容婴猛然抬起了头。
容婴离开九宸宫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脚下行步也重新变得稳健起来。
没有人能从他的面上窥知他和皇帝的密议中都说了什么。
他穿过九宸宫左的甬道出宫去的时候,有辆装束低调的辇车停在了宫门前,服色简素的少女在若干宫人嬷嬷的拥簇中下了车,有人前趋到门前值戍的龙禁卫面前通报。
人群中央的少女却微微凝眉,侧头向走到甬道尽头的背影上投去一眼。
范姑姑低声道:“娘娘怎么了?”
甄漪澜微微摇了摇头。
范尚宫回头跟着张望了一眼,容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甬道中寂寂无人,她只当是甄漪澜闲来无事,不由得低低地道:“娘娘,如今情势不同从前,娘娘在九宸宫跟前更要谨言慎行才是。”
范尚宫神色谨慎,还有些难言的惶恐,甄漪澜喉间微微滚出一声哂笑。
她道:“我知道的。”
甄氏兄弟闹出一场惊动了全京城的笑话之后,她这个出身甄氏二房,却因为长房的缘故才得以进宫的贤妃娘娘,宫里宫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热闹。
她却心照不宣地得到了皇帝有限的宽容,不再强硬地将她圈禁在解颐宫里,而是允许她偶然正常地出来行走——
大概也有许多人不能理解吧。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最初果决地向皇帝出卖了自己的亲伯父,并且一力推动了这场兄弟阋墙闹剧发展的,就是这位身在深宫,素来只有宽仁温厚名声的甄氏娘子。
即使是贴身服侍的侍女……
除了容晚初。
甄漪澜目光微敛。
她大概是没有看错的,刚刚离开九宸宫的那名年轻男子,就是容晚初的兄长容婴。
那个被各家长辈都曾盛赞过的容家玉郎。
容晚初,她有着那样的一个权倾一时的父亲,天子还对她的兄长这样亲厚爱重。
会抓/住贪墨河工灾银一件事就锤死了宗正卿,在皇室中辈分、声名、权柄都极盛的赵王殷铖,也会在听到她的密告之后,选择用这样的手段将甄闵夷赶尽杀绝。
她不信皇帝对容玄明的威胁一无所觉。
可是皇帝却把她圈禁在宫里,把容晚初高高地捧到天上……
命运,何其不公。
她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阴鸷之气落在一直关注着她的范尚宫眼里,心中不由得一凉。
女官低声提醒道:“娘娘。”
甄漪澜搭住了她的手,手心里微微湿冷,让范尚宫有些黏/腻的不适。
前头那上前去通传的宫人却回到了甄漪澜的面前。
宫门口的禁卫还像是支长/枪似的,笔挺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甄漪澜唇角的神色微微一冷,那宫人已经小心翼翼地屈着膝,向她回禀道:“回娘娘的话,九宸宫的人说,陛下今日并不见……”
龙禁卫大约是已经得了交代,原话说的是“陛下并不见贤妃娘娘,请娘娘回宫去吧”,那宫女打了个磕绊,粉饰似地道:“并不见人。”
甄漪澜淡淡地看了那宫人一眼。
她对这个结果并不十分意外,就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就吩咐回舆,仍旧由范尚宫扶着回身上了辇车。
她来了又回,态度这样平淡如水,让范尚宫有些摸不着头脑,偷偷地拿眼睛觑着她。
甄漪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来这一趟更多的也是为了试探殷长阑的态度,此刻他没有一点软化的意思,纵然她表面上平静,心里也不免有些不虞,又被范氏这样看着,就有股郁气升上心头来。
车厢里一片死寂,车轮粼粼地碾在宫道上,解颐宫与诸嫔妃主殿同在紫微宫东部,从九宸宫回返,经霁虹桥一道都是大路,沿途纵然是冬日,也有七、八分的萧疏风景。
范尚宫见甄漪澜看上去心绪不大爽利,就稍稍撩起了帘子,由着外头微凉的风换去车厢内部的燥热炭气。
大路当中却有辆紫幄缃黄顶的辇车,前后拥簇着数十人,迎面迤逦而来。
甄漪澜只消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哪一宫的车辇,探手“啪”地一声打落了帘子。
第79章 芳心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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