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说着,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了。
容晚初放下了茶盏,离了座椅亲自走到她面前来,抽了手中的帕子给她,温声道:“是本宫记差了事,倒教夫人受惊了。”
戚夫人很少与她这样近地接触,不由得吓了一跳,甚至向后缩了缩身子。
但她语气低柔,神态温和,放低了姿态,全然是包容和愧疚,让戚夫人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忍不住抽噎了一下,眼泪在睫上要掉不掉的,战战兢兢地接了容晚初的帕子,小声道:“娘娘日理万机,妾身这些小事,不值得娘娘牵挂。”
容晚初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有股说不清的猜测乱糟糟的,在脑中翻江倒海,让她不得不强行转开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去。
不是自己的错觉,是戚夫人真的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脆弱易感了。
更胆小,更怯懦,更惊惶。
就像是只失家的兔子,赖以藏身的草丛被翻了一回又一回,渐渐连小风吹过都不由得惶然逃窜。
容晚初看着戚夫人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沾去眼角的泪痕。
嫁给容玄明为继室的时候,戚夫人也只有十六岁,到今年五年过去,正是花信的年纪。但她生得纤细秀美,气质又温弱,像朵风里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即使已经年逾双十,也还像是十六、七岁似的,说不出的娇柔。
正常人家二十岁的正室夫人,会是这个样子吗?
——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一口一个“二爷”,把那个畜生的话当作纶音似的。
分明转述了那么多“二爷说”的话,现在却说“向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
戚氏,是把和容玄渡之间的关系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就像容婴忘记霍皎那样。
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手段……
容晚初一时有些眩晕,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戚夫人在椅子里缩了一会,容晚初始终站在她面前没有动,她忍不住试探着抬起了头,小声道:“娘娘?”
容晚初低低地应了一声。
戚夫人嗫喏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逃开这让她不安的处境。
容晚初揉了揉眉梢,温声道:“这件事是我记差了,还好夫人提醒了我。夫人说得对,男女大防,幸而没有落进旁人耳朵里,损了夫人的清誉,我才真正是难辞其咎。”
戚夫人听她说着,也觉得有些后怕,不敢随意地接话。
容晚初就沉声道:“出我之口,止你之耳。往后夫人也再不要提了。”
戚夫人唯唯应诺,盯着她腰间的宫绦,心里都是惊惶,只想着同信任的人说说话才好。
容晚初却仿若无意地提醒道:“就是身边的丫头,也不要提了——知道太多的事,平白地害了她。”
戚夫人失声“啊”了一声,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忙道:“多亏了娘娘的提醒,娘娘真是宅心仁厚……”
容晚初扶着她的肩略拍了拍,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她温声道:“夫人爱不爱吃甜糯的?御膳房新做了几样吃食,也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
殷长阑回宫的时候,看见闻霜坞的门口起了座花山,和寻常花山上下的安排不大相同,这一个左右两峰,都只搭到一半,各自秃着一片。
四、五个宫女在周围搬着小盆的花。
连阿讷也换了身内监的衣裳,襟前袖口沾了些土渍,站在游廊里头叉着腰看人干活。
见到殷长阑过来,忙屈下/身行礼。
殷长阑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讷道:“白日里娘娘请了戚夫人进宫来说话,两下里话赶话说起来,就一块搭了一个顽。”
殷长阑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驻足略看了看,评价道:“左边定然是娘娘的安排。”
阿讷抿着唇笑了起来,道:“陛下法眼。”
殷长阑哂然一笑,就问道:“娘娘在房里?”
阿讷趁机报告道:“一直在房里不叫我们进去服侍呢。”
殷长阑颔首,就仍沿廊往屋里去了。
容晚初蜷在熏炉边的软椅里头。
殷长阑进门看见房里灯火通明,榻上、桌后都没有人,就轻车熟路地往熏笼后头来。
小姑娘心里存了事,不爱见人的时候,就总像个小猫儿似的,寻个狭小安稳的地方藏着。
节令早已入了春,房中的地龙、熏炉虽然没有停,但也不似冬日里的滚烫,只散着不烤手的温柔暖意。
听到靴底叩动地面的声音,软椅里蜷成一小团的影子动了动,有截纤细的手臂从椅背沿上冒出来,被已经走到近前的男人握在了掌心。
殷长阑低头在送入虎口的指尖上吻了吻,温声道:“谁又惹了哥的阿晚不痛快?”
小团子慢慢地拱了拱,小姑娘在椅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的后脑勺就变成了一双乌黑的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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