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尘宴的旨意皇帝下了月余,倘若当真如姜母所言,姜柠因被退亲事而没有脸面赴宴,该是当天就来找了。可姜家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偏偏赶在宴会前一晚来。
很奇怪。
其次,这样大的事,姜家二老就算心有怨怼,按理也该是去找唐忱的父母商议,可他们没有,而是连夜匆匆赶来,亲自找到唐忱本人。
更奇怪。
退一万步来讲,唐家退婚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若洗尘宴上姜柠真的未到场,反倒显得此地无银的小家子气,更给了他人嚼舌根的话头。
姜柠不会这样不懂事,至少他所认识的姜柠不会。
姜氏夫妇或多或少也知道,能在这般风华年纪统领边关,赐封将军,晋升侯爵,能让敌国视作眼中钉又不得不望风而逃,让全京城的百姓口口称颂,夹道欢迎,这样的人,自然不好骗。
只是不成想他会如此迅速地揭穿,一语中的,两人不由面面相觑地惊愣了下。
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唐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指骨微蜷,蹙紧了眉,声线掺杂了几分沉郁:“她出事了?”
打姜氏夫妇到访入门起,对面的少年始终不温不火,风度翩翩,以礼相待。此刻蓦然变了脸,让老两口心里有些拿捏不准起来。
这是生气?还是……担心?
“去不了就是去不了,何须多问!”姜劲梧声量提高,试图用强势态度来掩饰心虚。
“大人若不以诚相待,这忙,恕唐忱无能为力。”他虽言辞敬重,但眸光坚定,语气轻而有力。显然若老两口不肯妥协,不说实情,他亦不会让步半分。
姜夫人见此情景,想来瞒是瞒不住的了。
“也罢,这要说起来也不是甚太大的事。”姜母不得已松了口,轻叹着扔了句话出来:“阿柠她,离家出走了。”
她果然出事了。
一瞬间,唐忱只觉喉间发涩,眉目更添冷意,晦眸深谙,连带着嗓音都漫了分不易察觉的涩哑:
“离家几日了?”他问。
“自你父亲来府上退婚的第二日。”终究是女人家心量细,姜夫人直觉感到,那少年不知为何,竟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她笑了笑,缓声宽慰道:“阿柠那孩子素来是懂事明理的,不会乱来,想是觉得羞愤面上挂不住,才出去些时日散散心调解番罢了,倒也不打紧。”
“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明晚的洗尘宴。我们原想着,她出去耍玩几日会回来,定误不了宴会的日子,谁成想一晃便过了月余。”姜母手执锦帕,拍了拍桌案上姜劲梧的胳膊,复又道:
“这等子大事,我与你姜伯父断不能声张出去,只好等着,可左等右等一直到了来前儿,也迟迟未见着那丫头影子。思来想去,只好来找你合计,看该如何先将明日的宴会妥当圆过去才是。”
……
唐忱将姜家二老安抚好,亲自送回了姜府。
到了姜府门口,他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看着姜氏夫妇,目光坚定,丝毫未曾犹豫地道了这样一番话:“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她的平安都是我自发愿意守护的东西。”
他语气诚恳而坦然,姜氏夫妇未曾料及他会这样说,俱是一愣,互相对望了一眼,略感惊异。
而后唐忱未再多言,深作一揖,转身离去。
姜家二老只当是他念着旧情,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道出这话。只是这字里行间,究竟含了几分深意,只有唐忱自己心里清楚。
……
“公子,柠姐儿离家月余之久,现如今人还在不在京城尚未可知。明儿个这洗尘宴,她会来吗?”回府路上,从流忍不住心底好奇问道。
“会。”
唐忱轻阖双目,倦懒地倚靠在软垫上,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您何以如此肯定?”从流不解。
唐忱良久未接话。就在从流觉得他大概是睡着了时,倏然听到身后马车里不咸不淡地传了句话出来:
“因为,她是姜柠。”
话毕,唐忱睁眼。
一丝宛若流光的薄亮碎影,随着“姜柠”二字于唇齿而出,猛然爆裂在他幽深黯淡的双眸里,灼艳得不可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猫宁,艾维巴蒂!
推眼镜,敲黑板】北鼻们看过来!!划重点!!!
下章该是什么了!洗尘宴!!!
洗尘宴该怎么了!要掉马!!!
ok!下章重头戏!搞起来!!!
第19章 掉马【一更】
酉正时分,日头渐落, 余晖尚残。
晕染成霞的火烧云, 织出十里红妆,像是一块儿无边无际的遮羞布, 铺罩在起伏连绵的琼楼殿宇,泛漫着鎏金异彩的玫瑰色, 半掩着卧睡春闺里美娇娘。
须臾, 红了脸儿的天穹将要擦黑,万物归位。
阖宫掌灯,霎时, 矗立于重重宫闱之心腹地界的乾清宫, 气势恢宏,烛灯阑珊如繁星萤火,自成一派。
盛宴在即, 金砖上铺赤红裁绒蟠金丝绣团龙纹毯, 与龙纹丹柱、天花、藻井交相呼应,浑然一体。万盏红木宫灯悬然挑起, 映得殿宇金碧辉煌。
大殿之内,金丝楠木透雕鸾纹宴桌自东向西而置,黄花梨木椅摆放两侧。宫婢监侍手捧香果瓜木鱼贯而入, 步调匆匆, 有条不紊。整座殿堂庄重典丽,其富贵景象,无不处处彰显着天子余威, 皇家馔饮的磅礴大气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