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浦,是广宁城西五十里,大丰镇郊张家村人。我本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靠家里的几亩薄田吃饭,不料今年闹了蝗灾,就没收几粒粮食。眼见家里的老母亲要饿起来,我心里急得什么似的。
恰好那时,有个同村的大哥来寻我,说有个好营生,去镇上给人挖沟修渠,每月能得五十个钱,这等赚钱的营生,我二话没说就跟他走了。
谁想刚走出村子没有十里,同村大哥突然一棍子将我闷倒,待我再醒来,已置身暗无天日的煤窑。”
说至此,张浦忍不住浑身颤抖:“那简直是人间地狱,人在里面连牲畜都不如!每天只给一碗馊饭,睡两个时辰,其余便是在看守的皮鞭下,狗一般跪着,无休无止地拉煤!
被掳去的都是精壮汉子,却大都撑不过三个月,即便不被累死,也架不住煤窑坍塌,砸断了胳膊腿,便被看守扔出去喂了野狼!
我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没了,我心里害怕极了,却也下定决心:为了我老娘,我也得逃出去!
后来终于有个机会,看守觉得我老实本分,便叫我跟着出去拉车运煤。路上,我趁看守喝醉了,用煤块将他们砸晕,取出钥匙开了手脚上的铁镣,终逃了出来!”
苏柒三人听得伤感,葡萄更是边抹泪边又给张浦盛了一碗饭。苏柒好奇问道:“那你又为何会从我家屋顶上摔下来呢?”
张浦有些羞愧:“我一路逃到广宁城,因为这一身狼狈相,怕给官府的人盘问,便日日躲在犄角旮旯或屋顶上,不被人看见。方才,是我闻到你家院里飘来饭菜香气,实在饥饿难耐,本想趁无人时溜进你家厨房偷口吃的,不料实在饿得厉害,眼前一黑,就跌了下来。”
“真是个可怜人!”三个姑娘听得恻隐之心泛滥,苏柒小心地拍拍张浦未受伤的肩膀:“你放心,来到我这里就算是脱离苦海了,你不必担心那些坏人再来抓你,也不必担心官府的人找你麻烦,只管安心养伤。过几日伤养好了,你便回家去。”
张浦听罢,挣扎着便要起身给苏柒扣头,被她坚决拦住,激动道:“姑娘的大恩大德,张浦没齿难忘!我张浦虽然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我这条命是姑娘救回来的,从此张浦就是姑娘的仆役,给姑娘做牛做马也没一句怨言!”
他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苏柒却听得有些犯愁,只能呵呵干笑道:“张兄弟严重了,你看我这里已经有两个聪明伶俐的丫鬟,真的不需要牛,也不需要马。”
“那我就替姑娘打扫院子、劈柴挑水!”张浦拍了拍自己胸口,“我张浦别的本事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苏柒额角直跳:怎么有种,救了人反被讹上的感觉?
看着张浦报恩心切的神情,苏柒只得先敷衍着:“你且宽心养伤,以后的事么,以后再说。”
对于慕云松来说,眼前的事,就着实让他头痛。
屠豹和吴奎的两份军籍册摆在面前,他正以手指抵着额角认真看着:
屠豹,年三十五,广宁本地人,三代军户。本人十七从军,先在风军后备队历练,而后入飞虎营为重骑兵,先后在虎贲卫、忠勇卫任职,三年前擢升百户,入骁骑三卫。
相当正常的经历过往,平淡无奇却也一步一个脚印。慕云松从中未发现任何端倪,只得转而拿起另一份吴奎的军籍来看:
吴奎,年三十七,山东人,早年曾落草为寇,后被燕北军招降,因武艺、骑术皆精湛,得入风军飞虎营忠勇卫,不久因不满上官贪墨士兵军饷,将其重殴致残而被罚入军裁所服役一年,役满后得雷军神机营参将赏识,调入神机营,一年前提拔为总旗。
看起来是个草莽汉子,有几分血性。慕云松放下卷宗揉了揉额角:这两个人,既不是同乡又不是战友,从军轨迹无一交汇,似乎正如徐凯所说,风马牛不相及。
想至此,他随口向徐凯问道:“你可着人去问了二人亲近的兄弟同僚,此二人近日里可有来往?”
“问了问了。”徐凯跑得满身是汗,刚灌了自己一肚子凉茶,此刻忙不迭答道,“两边倒是出奇一致,都说从不曾见过另一个与之来往。”
这就愈发奇怪了,慕云松思忖一阵,又向徐凯吩咐:“派人去访二人的家人,问问是否有什么仇家。”
徐凯答应一声,随口慨叹:“一个是三代军户,一个是草寇出身,且都在燕北军中打熬了十几年,理应有几分本事,却被人虐杀了挂在树上,连个动静都没出……这凶手,是个妖怪不成?”
他提到“妖怪”,倒给慕云松提了醒儿:若真是那黑衣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