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不理,胡同里还有其他邻居理会。
眼看着辛劳一宿,稍稍能躺下歇口气了,外头却没完没了地咚咚敲门。
贾妇人沉着脸出来道:“一个书生,没脸没皮的,你要读不来圣贤书,赶紧辞了先生,免得坏了人家名声。”
斜对门的粗壮汉子的老娘黄阿婆是个厉害的,插着腰就骂:“丧着脸给谁看呐?
咱们整个胡同齐齐整整的,连个重伤的都没有,你要叫魂去北一、北二叫,那里听说还有几个倒霉的没跑出来。
我看你挺能哭的,赶紧过去嚎两声,给人家当一回孝子,还能拿些银子呢!”
杨昔豫一时间面红耳赤,他不是没有丢人的时候,但像黄阿婆这样撒泼的骂法,还是头一回直面。
黄阿婆憋着一肚子气。
昨夜多凶险啊,要是没有顾姑娘那几句话,整条胡同怕是都没了。
她上午才去看过自家后门那院墙,烤黑了大片,又浸了水,没塌下来就算造化了。
胡同邻居们齐心协力,好不容易保下来了,刚要歇会儿,这白脸丧门星又来添乱。
尽给顾姑娘找麻烦!
杨昔豫知道不能跟邻居们顶着来,他们的偏向是极重要的,他讪讪笑了笑,硬着头皮道:“我来接表妹她们回府去,可是阿婆你看,不领情啊……”
“情?”黄阿婆重重啐了一口,“老婆子见多了不要脸了,愣是没见过像你们这样不要脸的。
胡同受灾,天一亮就满京城都知道了。
我们隔壁李侄子,人家同乡的住城南口,清早就租了车来探望接人了。
你们侍郎府,离这儿就两条街,就算是爬,半个时辰也足够了。
可现在,嘿嘿,讲究些的该用下午的茶点了。
你们呐,行了啊,别把我们全当瞎子傻子,收起那套,再磨磨蹭蹭的,顾姑娘不打你,老婆子打你!
婆子一只脚在棺材里的人了,还怕你小子吗?”
黄阿婆年纪虽大,但中气十足,张口开骂,引的左右邻居们出来张望。
杨昔豫受尽瞩目,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还是只能咬死是接人。
“你姓徐吗?你在侍郎府算个什么呀?不一样是被徐老太赶出门的货嘛!”黄阿婆撇嘴,“你有什么资格替徐家来接人?是徐家老头老太不行了,还是徐家那两兄弟两妯娌断腿了?
滚滚滚,把我孙子孙女吵起来,老婆子打断你的腿!”
杨昔豫气得浑身发抖,可跟一个老婆子吵嘴,显然说不过去。
府衙的衙役和师爷来了,挨家挨户统计状况,杨昔豫顺着杆子下,没有再继续堵路,钻进马车离开了。
黄阿婆不擅应付衙门,叫了儿子出来,自个儿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休息了。
这一出,自然也添进了茶博士们的说辞里。
京城多少年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灾情了,茶博士们张口一说,就是各种故事。
有细细讲解火情的,有讲遇难的百姓生平的,也有讲昨夜救火冲在最前面的小公爷,和不辞辛苦的各位大夫的。
也讲到了北三胡同,顾姑娘拦下要逃难的邻居,几句话激起众人血性,整条胡同投入救灾。
素香楼里最热闹。
有客人听得热血沸腾,连声夸赞顾姑娘临危不惧、巾帼不让须眉,引的众人连声附和。
可在一片附和声中,另有一书生阴沉着脸,骂了句:“无知小儿。”
“你说什么?”
书生站起身,高声道:“都道是水火无情,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人安然无恙才是最要紧的。
原本胡同里百姓都要避难去,顾姑娘一意孤行拦下了,这亏得是灭了火,万一没灭呢?那么多邻里性命,岂不是毁在她一张嘴上?
要是北三胡同一并烧了,你们还会在这里夸什么巾帼不让须眉?
分明是头发长见识短,逞一时威风,枉顾性命!”
书生说得慷慨激昂,几句话下去,大堂里霎时间静默下来。
隔了会儿,才有人梗着脖子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书生嘿嘿笑:“明知继母身体有恙,却拒绝回侍郎府静养,顾姑娘真是良善人啊!”
此话讥讽之意满溢。
见大堂里的客人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书生得意极了,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楼梯上传来几声鼓掌声。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二楼下来的两人皆是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一看就是簪缨子弟。
那是小王爷孙恪和程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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