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程晋之不能平安回来,林琬只有另嫁,那作为父母,选择的条件也不会改变。
能以“克夫”、“不吉”之类的理由来贬低林琬的人家,本就是家风欠妥的,哪怕没有程林两家的约定,一开始定的就是他们,难道林琬嫁过去能过得好?
林家不想要那样的亲家。
不说远了,钟家结了杨家那么一门亲,最后只能以不认姑娘来收场。
林家不想重蹈覆辙,而他尚书府的姑娘,即便一辈子不嫁,难道还缺吃的缺喝的了?
即便是招婿,招个才学品行出众的女婿,也比嫁去一个家风不正的人家,好得多得多。
林柳氏作为女子,听过许多家长里短的事儿。
婆母、小姑子难处之类的,那都不算什么了,更加一言难尽的事情,数不胜数,连那个丈夫,人是活着,也在一屋子住着,可还不如死了强呢,最起码没那么糟心。
与那些相比,肃宁伯府还真是上上之选。
林家挑肃宁伯府的家风,自家又怎么能做出有失气节之事?
“婉儿,”林柳氏收起一肚子心思,笑着进了屋子,见林琬看过来,她道,“这腊梅可真香。”
“可不是。”林琬也笑了。
“早上顾家来送粥的婆子说,明儿有信往裕门关送去,与小公爷的书信一道,比寻常走驿站快许多,你若要捎信,今儿个便送过去。”林柳氏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林琬眨了眨眼睛:“既如此,我就写一封吧,总不能我这儿都应下了,他那里却是浑然不知情吧。”
此刻的裕门关,落了一场大雪。
为了祭祖困扰的也不仅仅是顾家,整个北境,为此犹豫的人家极多,又添上背井离乡避难,手上也没有那么多现银来置办,最终不过是几炷香、几盏薄酒,面朝北方,对着广阔的天地与皑皑的白雪,重重磕三个头。
顾云锦跟着兄嫂们去了义庄,带了衣衫给故去的家里人更衣。
因着蒋慕渊那夜的话,顾云锦在给顾云妙收拾形容时,仔细观察了一番,如彼时朱氏检查过的那样,顾云妙身上只有内伤,而无危及性命的外伤。
给顾云妙换了身新衣裳,顾云锦暗暗在心里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若能托梦,再来梦里与我说一说?
等都收拾好了,庞娘子才把隶哥儿抱进来。
顾云婵和江毅的容颜自然无法与在世时一模一样,再过些日子,只怕更不能叫小孩子看了。
隶哥儿含着手指看了会儿,歪着脑袋唤了爹娘。
庞娘子红着眼睛,叫隶哥儿跪下,郑重磕了头,才又把孩子抱出去。
隶哥儿搂着庞娘子的脖子,道:“爹爹与娘亲睡了吗?”
庞娘子喃道:“睡了呢,哥儿高高兴兴的,他们就能睡得很安稳了。”
隶哥儿懵懵懂懂的,应了声。
大雪从清晨飘到了天黑,城墙上的官兵正要换防,却见一个人影一脚深一脚浅地从冰天雪地里往关口而来,有官兵瞧见了,招呼了左右一道看。
“好像是个女人。”
“是不是伤了腿?”
“这个时辰了,放不放人进来?”
大伙儿一商议,还是决定放人。
城下虽黑,但火盆都烧起来了,看得也算清楚,这前前后后的,只这一个人影,根本没有埋伏的机会。
他们若拦着那人进来,在如此大雪之中,等明儿天亮,只怕人都被雪给埋住了。
关口打开了一些,火光之中,婆子走得气喘吁吁,而她的腿,瞧着是断了。
婆子见了官兵,自报家门:“我是镇北将军府的,我男人是卓荣,我要见向大人。”
官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卓荣的名号,守卫北境的官兵就没有不知道的。
卓荣是顾缜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顾家老四顾致清与狄人交战时受伤坠马,是卓荣把人背了回来,这份英勇和忠义,连孩童们都知晓。
可官兵们都不认得卓荣媳妇,只能道:“你先入关歇一歇,我们这就去禀向大人。”
得了信赶来的,不止是向威,还有顾家人。
葛氏见了她,又是欢喜又是心酸:“你的腿……”
卓荣婆子的一条腿断了,就这么拖着,她自己毫不在意,道:“能接就接,不能接就当个瘸腿婆子,战死的人无数,我好歹还活着。我是来搬救兵的,七姑娘伤重挪不得,施妈妈带着栋哥儿、勉哥儿守着七姑娘,只我一人来唤人。”
顾云宴闻言,急切道:“栋哥儿是你们带出来的?”
卓荣婆子颔首,道:“狄人来得突然,老太太叫我和施妈妈带七姑娘与两个哥儿从密道走,原是想着,出了密道不远就有驿站,能往裕门关来,只要进了关,再往京城去寻亲,没想到出了意外,全部被困住了。眼下好了,我到了这儿,哥儿们和七姑娘都有救了。”
得知了栋哥儿他们的下落,顾云锦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大半。
朱氏心急,道:“云映他们在哪儿?我们这就备车马去接。”
卓荣婆子颔首,道:“德城西南的冯家庄。”
裕门关往德城,并不算近,也不知道卓荣婆子是怎么拖着一条断腿、咬着牙走到的,连她自己都自嘲,亏得练过武,身体底子不错,若是个书香世家的奶婆子,只怕半途上就倒了。
心系栋哥儿他们,顾家人商议了一番,由顾云熙、顾云齐和朱氏一道去冯家庄接人。
因着是夜路,不敢胡乱赶,又在裕门关里寻了两个熟悉路况、手上有些本事的车把式,这才在第二天的正午前赶到。
冯家庄并不大,此刻,庄里的百姓差不多都跑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