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这地方,说凶险是真凶险,皇太后当年能稳坐中宫,让自己儿子继位,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儿手段。
圣上心知肚明,当即垂眸,道:“母后怎么会没有见识呢,儿子这些年全仰仗着母后……”
“那这一次,不如也听哀家的,”皇太后挑眉,道,“他顾家瞧着不是造反,没有哪家造反是走这么一个路子的。
要说通敌,人死得七七八八的,狄人许了什么都落不到手上。
圣上就别信那挑拨之言了,毕竟,顾家长房、四房的苗苗还留在西林胡同呢。
他们若在北境胡来,这也是钳制了。”
圣上懂得皇太后的意思。
历朝历代,都有戍边将军把女眷幼子留在京中的规矩,这是朝廷对掌握了兵权的大将的束缚。
本朝开国皇帝废了这一条,爱走走、爱留留,中间当然也出过岔子,但继任的几位皇帝都没有推翻先祖的决定,顺德帝亦然。
可同样的,去年顾缜主动提出来让妻儿晚辈进京,圣上顺水推舟就接受了。
顾缜乐意让儿子孙子待在京城,圣上怎么会赶人呢。
“母后,”圣上想了想,道,“这事儿……”
话说了一半,外头传来向嬷嬷的通禀声,皇太后该喝药了。
向嬷嬷端了汤药进来,皇太后也不要人伺候,一口饮了,而后丝毫不避讳圣上,伸手取过一个小荷包,取了一块糖吃进了嘴里。
圣上一看皇太后吃糖就头痛,尤其是那块糖果,看着就不是御膳房出来的,不晓得是哪个皮实的为了讨好皇太后给寻来的洋人糖果。
皇太后见圣上皱眉,舌尖抵着糖块,道:“儿子不听哀家的话,哀家心里苦,比汤药都苦,吃颗糖怎么了?”
圣上只要硬着头皮,道:“没有不听您的,您分析事儿、分析得极有道理,这事儿还是照您的意思做。”
“听哀家的呀?”皇太后扬眉,脸上立刻又了笑容,伸手又是一块糖入口,笑眯眯与圣上道,“儿子听话,哀家心里高兴,喜上添喜。”
糖都进了嘴巴里了,圣上还能从皇太后嘴里挖出来不成?
至于那荷包,皇太后已经收到引枕后头了,总不能爬上罗汉床去翻吧?
再说了,翻出来一个,保准还有下一个,天知道藏在了慈心宫的哪一个角落里了。
知道是知道,但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如何?
一如处理顾家的流言。
第563章 说客
说不憋得慌是不可能的,圣上心火都要冒到嗓子眼了。
他与皇太后母子两人,平素没有多少矛盾,但也不能说是事事都想法一致,一样有分歧。
面对分歧,圣上不想顺着皇太后的,必然不应,可一旦答应皇太后的,他从不食言。
况且,皇太后还病着,他若是阳奉违,叫皇太后察觉了,几天后的除夕,皇太后能在家宴上直接甩脸色。
哪怕是做皇帝,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还是很头痛的。
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全忍下。
不查顾家就不查吧。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狄人打出去,把战火消了。
圣上自我宽慰了一通,见皇太后嘬糖嘬得笑眯眯的,突然想起来昨儿孙恪到过慈心宫。
轻咳了一声,圣上问道:“母后,是不是恪儿先一步来当说客了?”
皇太后眼珠子一转:“恪儿?恪儿像是会掺合这些事儿的?”
圣上抿唇。
孙恪的确从不掺合朝事,他就是个没有那些坏嗜好的纨绔子弟,可这回事关蒋慕渊与顾家……
“他是跟哀家提了一嘴,”皇太后话锋一转,“他说,那些在茶楼、酒肆之中大放厥词,说顾家通敌、守将无能的,他们的嘴皮子看着就比刀枪棍棒厉害,狄人以那些嘴皮子做武器,当然能轻而易举地就砸开了北地城门。哀家深以为然。”
这等“胡言乱语”,还真像是孙恪会说的话。
只是,由皇太后这儿转述出来,何尝不是在提醒圣上,莫要中了挑拨离间之计,被那些不着边际、毫无真凭实据的嘴皮子牵着走,否则刀枪棍棒砸开的就不仅仅是北地城门,而是整个北境了。
慈心宫里,这一场关于顾家的谈论终于过去了。
圣上又一次关切了皇太后的病体后,起离开了慈心宫。
而京城之中,各处传言依旧不断。
离新年只有几了,忙碌了一整年的百姓不少都空闲下来,凑在一块说道说道家长里短。
素香楼的生意依旧很好,东家坐在柜台后头打算盘,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说书先生讲顾家奋勇杀敌的往事,说这一回顾家的伤亡有多么惨重。
至于顾家通敌之类的话,断断不会从说书先生、茶博士、跑堂小二们的嘴巴里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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