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邓氏的声音传来:“您的用心,三老爷都是清楚的。”
“三郎清楚,那不清楚的不是二郎了吗?”田老太太叹息,“走吧,我们去找二郎。”
田老太太说完,转身要关密道的入口,正好与想爬出去的顾云映四目相对,她皱眉道:“怎么还在?”
话音刚落,只听见薛邓氏唤了句“二老爷”。
田老太太也顾不顾云映了,她冷声问道:“狄人是如何进城的?你又怎么会来这里?”
顾致泽的目光却锁在了老太太身后的密道口。
本身有高低落差,密道里暗,而外头亮,顾致泽并未看到里面的顾云映,但他的灼灼视线引起了老太太的质疑。
“你一早知道这里有密道出城?”田老太太的声音更低沉了。
顾致泽没有回答。
田老太太却已经有了答案,道:“先前在怀疑府有人与北狄那儿有来往,只是我一直没有确认那个人的身份,我怎么都不忍心去想,你会是那个人。”
顾致泽道:“我知道您怀疑了,要不然,大嫂怎么会带着云宴他们进京去长住,不是怕有朝一日这个内应疯起来,一个人都走不掉吗?”
“那你为何要疯?”田老太太气道,“你出身镇北将军府,出身守卫北境的顾家,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顾致泽哑着声,道:“那你们又为什么要拆散顾微与安苏汗呢?因为他们一个是顾家女,一个是狄人?”
饶是田老太太对顾致泽已经失望,这句话还是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老太太重重地敲着手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不要侮辱你三姑母!”
顾云映从没有听过田老太太那样生气的说话,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喷火。
顾致泽却没有被老太太的怒气所影响,他只是讥讽一般地嘲笑道:“三姑母?不是我的母亲吗?”
啪——
田老太太扬起手杖,重重捶在顾致泽身:“你的母亲是我!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但二郎你要清楚,你是我生的,三郎才是你三姑母的儿子!”
第573章 恨意
顾致泽显然有一瞬间的失神,连挨了老太太好几下,才伸手夺了手杖,摔在了一旁:“您生的?我一个庶子,怎么能是您肚子里出来的?”
“怎么能?”田老太太声音都在颤着,“因为我对不起你三姑母!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三姑母一辈子最恨的是狄人,你却让他们进城了!当年若不是为了你,你三姑母也不会……”
那段经历,这时回忆起来,依旧让田老太太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对无能为力的自己的责备,与对狄人的滔天恨意。
尤其是在此刻,在面对顾致泽时,她没有办法完全解释。
平素再是冷静自制的一个人,也被记忆逼得无法平复心境。
四十年前的事情,是由薛邓氏讲述的。
当时,田家人生活在更北边的小村子里,田老太太前去探望父母,原打算小住一旬便回北地,却突然间诊出了喜脉。
这是她怀得第二胎了,先前生顾致沅时一切顺利,田老太太便没有特别放在心,使人往北地传了话,自个儿依照计划,打算再住几日回去。
不曾想,这刚诊出来的一胎,简直要了她半条命,她能从睁开眼睛一直吐到睡觉,半夜里都不安生。
这般辛苦,谁也不敢让她出行了,让她在父母身边住到这胎稳了再说。
顾微与田老太太姑嫂极亲近,骑着马儿来看她,陪她说话、解闷。
“半夜的时候,”薛邓氏道,“马贼冲进了村子,一片火海……”
这种边关小村庄,人口本不多,村民也多以畜牧、打猎为生。
因着实在太小了,狄人犯境时都看不,除非在行进路线,否则根本不搭理。
可马贼不同,他们不敢冲击有驻军的城镇,打劫不到商队时,会拿村子开刀,马贼行事凶狠,惯常能杀的人杀光,能带走的牛羊都带走,一个村子,极可能一个活口都没有。
田老太太依着墙壁站着,突然接了话过去:“是阿微孤身杀出重围,给了我脱身的机会,而她被马贼掳走,若不是因着我刚有身孕,因着我那几日浑身使不劲儿,我能与她一道杀出去,而不是只能看着她,那她也不会……”
若不是顾微,田老太太恐怕四十年前死在村子里了,一如她的许多乡亲一样。
那也是田老太太最后一次见到意气风发的顾微,银枪策马、以一人之力拖住一众马贼,巾帼不让须眉。
薛邓氏护着田老太太逃出了村子,可等顾栾带人赶到时,马贼早已经撤去,也带走了顾微。
顾栾急切地搜寻那伙马贼的去向,把他们一打尽,但最终得到的讯息是马贼认出了顾微的身份,把她献给了安苏汗。
“要不要施救,老将军与四老太爷吵了很久。”薛邓氏叹息。
安苏汗的营帐在草原深处,顾家人从来没有打到过那么远的地方。
顾缜作为北境守将,心再舍不得妹妹,再痛苦再愧疚,他也不能以公谋私,用朝廷的银钱、粮草、军需和士兵们的生命,去打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突袭战。
他是守将,他必须选择放弃,他与顾栾说过,今日无论被俘虏的是顾家的谁,都不可能去救。
哪怕是他顾缜落在狄人手里,他也不愿意看到北境守军前赴后继地冲进陌生的草原。
道理,顾栾岂会不懂,若易地而处,现在落在安苏汗手里的是他顾栾,他宁可自刎也不要朝廷援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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