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几位辅政大臣宣读顺德帝遗诏时的场面,孙睿已经模糊了,或者说,那日的晴天霹雳,本就让他失神,根本记不清楚。
反倒是最后的那几年,他在天牢里度过的日日夜夜,清晰如昨日。
天宝四年,兄弟间最后的平衡被打破,孙睿被孙禛关进了天牢,自那之后的五年,他的生活之中只余下黑暗和阴冷,他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少,除了那滴滴答答的漏水声。
从监国的皇子,到天牢死囚,他的父皇、他的同胞弟弟,亲手写下的戏本,让他尝了个透。
最开始,孙睿埋下的钉子还能陆陆续续给他送些消息进来,外头发生了什么,孙禛又做了些什么,渐渐的,也许是没有希望了,也许是被孙禛抓着了,还在活动的钉子越来越少。
当时,送进来的消息里也有一个是关于南陵的。
朝廷战争四起,民心散乱,对孙禛不满的臣子很多,这种不满甚至蔓延到了已经驾崩的顺德帝身上。
顺德帝刚愎自用、宠爱妖妃、逼死能臣,他的儿子都没有本事当皇帝。
鼓吹这些的臣子们转了一圈,把目光落在了孙璧身上——宗亲,血脉正统,名声不错,正合适,而且,南陵山高路远,自居一方,能与京师分庭抗衡。
之后的状况如何,孙睿并不清楚,他再也收不到消息了,甚至不清楚孙璧本人的态度和董之望这个封疆大吏的选择。
即便他重生回来,也没有把孙璧和董之望放在心上,他要琢磨要安排的事情太多了,无暇顾及那么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直到孙睿在御书房里看到了蒋慕渊送回来的折子,根据被抓到的人贩子交代,孩子都被卖去了南陵。
这把南陵重新放在了孙睿的眼前。
孩子到底去了哪里,老郭婆又是何许人,孙睿一概不关心,对他而言,这是把手往南陵伸的名正言顺的理由,这就足够了。
虽然不清楚孙璧和董之望在暗戳戳做什么,但小朝廷不是一天两天能起来的。
银钱、人手、兵力、储粮,每一样都需要积累。
划片林子安营扎寨做山大王都需要准备,不然转过头就被镇压了,何况是小朝廷?
前世的天宝年间,所谓的分庭而治,不可能是几个大臣脑袋一拍想出来的,必然有董之望的推手,而董之望敢那么做,必然是与孙璧谈拢了,也做了准备与累积,
孙睿猜测,这两人的准备,只怕孙璧接手郡王府时就开始了,他来南陵,破案子是假,找孩子是虚,把孙璧和董之望的秘密翻出来才是正途。
可惜,前世的消息委实太少,孙璧为人谨慎,即便孙睿猜测地方大且空旷的郡王府里有故事,他也无法寻到线索——孙璧不会随随便便让他牵着鼻子走。
这一点上,倒是显露出了带孙禛来的好处了。
孙禛胆子大,敢胡来,出乱拳,孙睿只要适当的引导,就能让孙禛给他当先锋。
拘着孙禛几日,让他憋不住了,昨儿晚上去抓虫子,不就抓到了蛛丝马迹了吗?
孙璧的秘密在崖壁上,或者说,在崖壁之后,在这依山而建的王府的那一侧,层峦叠翠的山林下,恐怕不是实心的。
孙睿把视线从孙禛的身上收回来,笑容渐渐冷了。
以孙禛的好奇心,必然不会轻易收手,孙睿只要等着,就会有收获。
从前,顺德帝和孙禛让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垫脚石,现如今,也该换一换,让孙禛给他蹚水开路。
这笔账,不存在一笔勾销,他要一点一点的让孙禛还给他。
孙禛对孙睿的计划毫不知情,他此刻还在惦记那片崖壁,脑子转得飞快,嘴里哼着曲子,眼睛都眯了起来。
另一厢,孙璧大步流星走回了书房,一摔袖子,沉声吩咐道:“还不赶紧去给七殿下多抓些蛐蛐回来?”
底下人忙道:“现如今哪里有能斗的蛐蛐?全是幼虫……”
“蛐蛐斗不得,抓几只鸡来斗!”孙璧咬牙切齿。
他岂会不知道眼下没有蛐蛐,偏孙禛就编出了这么个理由来搪塞他,还句句问荒地问崖壁,说孙禛不是故意的,孙璧都不信!
孙睿和孙禛一母同胞,孙禛此举肯定是受了孙睿的指使,孙禛年纪小、性子野,拿来做这事儿正好,哪怕叫孙璧发现了,都不能硬气地教训孙禛,只能忍着。
孙璧深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不能让这两兄弟住到郡王府里来,可当时情况,他推托不掉。
这可真是两个大麻烦。
或者说,在老郭婆死在南陵地界上时,孙璧就明白,麻烦已经甩不掉了。
也许,他该早作准备了。
第748章 攀爬
从府衙回到郡王府时,郡王府拨过来看顾孙睿、孙禛两兄弟起居的管事笑眯眯地搓着手,给孙禛打了个眼色。
孙禛对这位嘴巴甜、会来事儿的钟管事印象不错,寻了个孙睿看不到的角落,冲对方抬了抬下颚“说吧,什么事儿?”
钟管事道“郡王爷知道殿下在这儿没有乐子,我们这么个穷山僻壤,实在比不得京都繁华,可都把殿下您逼得亲自去抓蛐蛐了……
自家兄弟,没有照顾好您,郡王爷心里过不去,就让人去抓了几只山鸡来,关在隔壁院子里。
我们这儿山民养的斗鸡,凶得很,飞起来能有半堵墙高,打红了眼,精彩极了!”
孙禛一听就笑了,抚掌道“关隔壁院子了?那不行,斗起来动静大,叫我皇兄听见了,你挨打、我挨骂,你给关个僻静地方,别叫皇兄知道。”
钟管事一听这话,知道孙禛有兴趣了,自然满口答应,又道“您何时要看斗鸡,只管交代奴才,您半夜里要斗鸡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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