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比,孙禛觉得,硬忍着伤痛、冒着大雨被青川挪到这破地方的自己也不算那么惨了。
孙睿言简意赅,先让人想法子去附近村子里拘一个大夫回来给孙禛看诊,又道“孙璧果然反了,不止是董之望,南陵官场叫得上号的官员都和董之望一条心,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你我都要落在他们手里,一旦涉险,父皇发兵都要受钳制。”
孙禛听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孙璧撕了“他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我们当质子!现如今,皇兄,我们还是要赶紧给父皇递消息。”
孙睿嗤了声,解开外衣给孙禛看“怎么递?跟着你的人都留在了郡王府,跟着我的……为了保护我,几乎都折在城里了,饶是如此,我也挨了一刀子,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我们眼下人手不足,只能暂且等着。”
“等到何时?”孙禛急道。
“好歹等到你能自个儿走路爬山!”孙睿道,“所有的官道、容易通过的山道,孙璧肯定设防了,可南陵多山,他不可能防得滴水不漏,我们要离开就只能走险峻之处,我不可能丢下你。”
感动吗?
孙禛还真是有些感动。
可让他说叫孙睿先走,留他自己在这里,走脱一个算一个,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
孙禛只好依照孙睿的意思,让大夫给他开方子养伤,老老实实在这破地方休养。
他的人手一个不剩,他也出不了这破屋子,因而孙禛根本不知道,孙睿的伤口不碍事,而且能动用的人手根本不少,那些人一个个孔武有力,就住在这破庙的另一侧,与他隔了整座大殿。
他不是被伤困在了这里,而是他的皇兄根本没打算走,压着他在此处罢了。
回忆那日经历,孙禛还是对孙璧恨得牙痒痒的,若不是同出一宗,孙璧的祖宗十八代在他这儿都落不到好。
他试着动了动受伤的腿,腿还没感知出什么来,腰上已经痛得让他直冒冷汗了。
孙禛倒吸了一口寒气,未受伤的那只手重重捶了捶床板“山野大夫,没有一点儿用场,我竟是一点好转都没有!”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伤得本就厉害,前些日子又颠簸了一回,没有散架就不错了,还指着十天半个月能好?”孙睿冷哼了声,“穷乡僻壤,也用不起金贵药材,且再忍忍吧。”
第796章 天上地下
除了忍着,孙禛也没有旁的办法。
此番来南陵,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一向老实的孙璧原来是个阴险狡诈之徒,私底下竟然有那样的野心,这是孙禛始料未及的。
哪怕是他攀爬崖壁,质疑孙璧用心时,孙禛都没有想过,孙璧这人会说反就反。
如今落得如此局面,孙禛没有想过怪孙睿护他不周,反而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孙睿,他只骂孙璧,劈头盖脑的诅咒。
也骂一骂那赤脚大夫,嫌弃人家本事不精,让他除了躺着,没有一点儿法子。
孙禛嘀嘀咕咕骂了一通,孙睿听得烦,皱了皱眉头就出了屋子。
这几日南陵多雨,破庙在林子深处,荒芜多年,地砖早就碎得不成样子了,叫雨水浇灌得泥泞万分,一脚踩下去,溅起不少泥水。
孙睿却走得毫无压力,他根本不觉得踩泥水有损皇子身份,同样,他也不认为今日骂骂咧咧的孙禛有什么狼狈的。
说到底,孙禛住的那屋子不漏雨,破床板上也给他铺了一层干稻草,吃的喝的,比不得京中丰盛,但也是新鲜食材,与孙睿在天牢里的那几年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仅仅是这样,孙禛就挨不住了,整日里瞎叫唤。
明明前世的孙禛加注在他身上的屈辱和痛苦,甚至百倍千倍!
除了刚醒来的那段日子,孙睿很少主动去回忆最后那几年的经历,但那些遭遇却已经刻在了他的骨髓血肉里,哪怕不去想,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突然冒出来,提醒他、折磨他。
他畏寒,哪怕是夏日,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入骨的寒意,等入了冬日,更加难捱;他喜光,夜里睡觉必然要点灯,越明亮越好,在郡王府里,为了让孙禛放松警惕、半夜里出去乱逛,他不得不熄了油灯,那黑漆漆的屋子叫他浑身都不痛快;他厌恶滴答水声,倾盆大雨倒是无碍,可雨停之后顺着屋檐滑落的水珠,着实烦人。
一如现在。
孙睿沉着脸,一脚踩进了泥水里,溅开的水声盖过了屋檐落雨,可他的眉头依旧紧皱着。
他想,真是便宜孙禛了,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的同胞弟弟,前世遭受的痛苦,他要一点一点还给孙禛,连本带息,叫他也在日积月累之间,感受那份终日不见光芒、不知今夕何夕的痛苦。
孙睿穿过破旧的大殿,到了破庙的另一侧。
这里看着比孙禛住的那一边完整些,几间屋子连在一块,点了些灯,虽不够敞亮,但也不是黑得吓人,孙睿的人手就宿在这儿。
青川过来,低声与孙睿道:“京里新送来的消息,说是小公爷已经抵京了,圣上让他往南陵来,大殿下主动请缨同行,圣上也准了,算算消息在路上的时间,想来他们应当要出发了。”
孙睿背着手,闻言抬起眼帘,道:“孙祈要来?”
“是,”青川颔首,“大殿下同行,小公爷抵达的日子大抵还要延后几日。”
孙睿沉思了一会儿,又问:“孙宣在做什么?他能老老实实看着孙祈动作?”
青川答道:“五殿下想效仿前朝旧制,把封疆大吏、戍边将军的家眷留在京中。”
孙睿抿住了唇,半晌,他嗤的笑了声。
他不用问圣上对此事是如何看待的,孙睿知道圣上的性情,孙宣的提案是提在了圣上的心坎上,哪怕不在一时之间,后续也会推进。
孙睿奇的反倒是孙宣,他的那个五弟,不似个有胆儿提这种事儿的人。
是有人在给孙宣出主意吧……
他这些日子不在京中,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往外冒了。
“孙璧那里还是老样子?”孙睿又问。
青川还留了些人手盯着孙璧与董之望,只是局势使然,递消息不及先前方便,但大致的状况还是知道的,他冲孙睿点了点头。
那两人虽是一条船上的,为了做土皇帝也暗暗打算了好些年,可毕竟不是一个人、不可能一条心。
董之望觉得孙璧操之过急,怎么能说反就反呢,真要反,就该把事情做得漂亮些,说什么也要把孙睿和孙禛扣在郡王府,结果孙璧出了岔子,叫孙睿看出了端倪,孙禛和孙睿两人前后脚就跑了,这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