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祈的说辞也是准备好的,他没有来兄友弟恭的那一套,说什么“孙淼从未远行、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孙睿从南陵回来时整个人瘦得脱相、催漕辛苦、不利他休养”、“孙骆、孙宣、孙禛年纪小、况且孙禛伤势未痊愈”,正如他直白与蒋慕渊求救一样,他知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骗不了圣上,只会适得其反。
他想建功,想做出一番成果来,想通过催漕让大臣看看他是个能做事的人,就是这么简单。
圣上放下手中瓷罐,显然没有想到孙祈敢直言不讳,他认真打量了孙祈两眼,笑了笑“朕不答应让你去。”
孙祈怔了怔,张口要继续争取,却见圣上摆了摆手,只能先闭嘴。
圣上道“你跟朕来直的,朕也不与你说虚的。
催漕兹事体大,没有十足的魄力和手段,只靠你皇长子的身份是远不够的,而你,正缺了那份能力。
你是去了一趟宣平,开了些眼界,学了些军中事务,但你对催漕一窍不通。
祈儿,你可有孤身一人担此重任的勇气?你不用反驳朕,你没有,你连被御史参一本后院起火、都要拉着阿渊来御书房给你解围,朕是亲爹,你都怕朕因为女人的事儿训斥你,你如何去面对这一路上各怀鬼胎、各打算盘的漕运关口、大小官员?
没有点手段,别说你是皇子,就是所有皇子一块去,都拿不到好处!
你去宣平是军中与你无利益冲突,又有阿渊在旁协助,你去催漕难道也要叫上阿渊一块?
阿渊这一年可没在京里待上几天,再往外跑,皇太后都要来说朕了。
当然,你们几个兄弟之中,除了睿儿堪堪能担此任,其他人都不行。
可惜,朕也担忧睿儿身体,此次不会让他前往,朕再琢磨琢磨人选。”
孙祈一肚子的话,叫圣上全堵住了,偏句句都在道理上,他一个字都反驳不了,只能先行告退。
出了御书房,他长长呼了一口气,眯着眼看着湛蓝的天,他本以为请缨失败会有的失落和挫败,实际上一丝一毫都没有,反而有些振奋和愉悦。
他和圣上,是父子也是君臣,相处自然不像寻常百姓人家,印象里,父皇很少与他说这么一长篇的话,而且句句推心置腹,在指点他,与他把道理说得明明白白。
能与他说道理,而不是随意打发搪塞,说明父皇有在认真看待他,他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
至于能力不足,那真不是短时间内能提高的,正如洪隽告诉他的,路还很长、时间也有,他不能急于一时、争一时之高下,再有个十年、二十年,他定能胜过孙睿、胜过所有的弟弟。
催漕这事儿,圣上也明说了,皇子之中担得起的那个身体不行,余下的都担不住,这好处落不到孙祈头上,也不会便宜了其他皇子,这结果也算不错了。
孙祈自我开解了一番,心情越发愉快,走进文英殿时,脚步甚至还有点飘。
孙宣抬眼看他“大哥去见父皇了?”
孙祈颔首“是,和父皇说了会儿话。”
说了些什么,孙祈自不会告诉孙宣,孙宣嘴上不问,心里却下了判断——不妙!
孙祈的欢喜劲儿明明白白的,莫不是催漕的差事已经落到了他的头上?
此刻不说,恐是担心被人截胡,可一旦圣上发话了,就来不及了,孙宣抿了抿唇,他该推进下一步了。
第二日天一亮,顺天府接了个案子,半夜里北二胡同死了个女童。
偌大的京城,有人亡故不算稀罕事儿,绍府尹按规程办事,办到一半却发现办不下去了。
女童死于吃坏东西,家里人没有半点症状,想来想去,是女童昨儿晚上吃了隔壁胡娘子带回来的点心,家属嚷着要让胡娘子赔命。
胡娘子自然不肯,她在孙祈府上厨房做事,张嘴就说“那点心原是给仕儿殿下准备的,殿下昨日去了外家,她才悄悄把点心拿回来送给那女童尝尝,没想到出了事儿,其中缘由,必然是有人要害殿下。”
绍府尹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把案卷送到了文英殿。
第858章 不信
事关皇孙性命,绍方德必然要谨慎再谨慎。
他让师爷去了孙祈府邸,确认了胡娘子的身份。
胡娘子是个寡妇,就靠厨房里打下手的活计过日子,当初大火,把她男人留下来的那一间背靠北一胡同的小屋子烧得只剩下半个框,虽说朝廷补了银钱,可损失是实打实的。
厨房里的管事大娘好心,平日若多下些蔬果点心,都会拿给胡娘子一些,好叫她省些开支。
胡娘子也是心善,得来的好看、好吃的点心,她总会送给隔壁女童,她自己无子,很是喜欢邻家孩子。
文英殿里,孙祈拿着案卷,越看脸色越沉。
绍方德道:“按胡娘子的说法,以前陆陆续续也给过几次,没想到这一回吃出了人命。”
孙祈盯着案卷上的字,头没有抬,声音沉沉:“不是孩子生了急病?确定是点心的问题?不是那孩子背着大人吃了旁的东西?她既然吃隔壁娘子送的点心,谁知道她是不是还吃了其他人的。”
绍方德答道:“仵作查验了,应是死于饮食不当,那点心也分了胡同里另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他只吃了一块,夜里腹痛,女童吃了好几块,年纪又小,半夜腹泻不止,没熬过去。”
孙祈捏着案卷的手指泛了白色。
一时之间,他的心情很复杂。
点心出自他的府邸,若不是孙仕昨儿去了外祖家,这些点心恐怕就危机孙仕的生命了,这怎么能行?
不管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一不小心出了差池,都会被扣上谋害皇孙的罪名。
前不久才为了后院之事叫圣上训斥了,此番再升级,他吃不了兜着走,可这事儿瞒不得,他也不能不查,万一真有哪个冲他儿子下手,他如何能忍?
他如今就孙仕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是宋氏嫡出的,皇子之中,也只有他与孙淼当了父亲,若孙仕有闪失……
孙祈想都不敢想!
绍方德一面观察孙祈的神色,一面道:“这案子恐牵连不少,顺天府只怕不适合查……”
“查!”孙祈咬牙,他看了眼文英殿里或正大光明听、或装作没听见的众人,再重复了一遍,“绍大人只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