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应如许这儿,场面便一时有些尴尬,他当初是借着百岁的由头罚过晏迟的,没想到如今倒是与人家的主子平起平坐起来。
应如许向内中看了一眼,道:“可叹没见到皇长女,天色已晚,想必他该休息了。我便不叨扰。”
百岁继续点了头,遣人将两位送出去。那边儿才走过了两道门,面前的东吾良卿便忽地跳起来,手里的茶盏噼里啪啦的往一边倒。
他睁大眼睛,趴到门帘那边,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还不等别人拦着,里面的门帘忽地撩起,一个赤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殷璇瞥了他一眼,抵唇让人小点声,道:“他睡了。”
“……啊?”东吾愣了一下,朝她眨眼,“孩子呢,孩子在哪儿?”
殷璇没有说话,而是走近几步,步出了内室,道:“孩子也睡了。”
东吾一听就知道女帝陛下是骗他的,哪有哭了一会儿马上就睡着的。他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把倒掉的茶盏扶起来,听到对面冷不丁地问。
“香灰里的福兰叶,是你们羌族的东西?”
东吾动作一僵。
他此刻的心跳,比刚刚得知晏迟早产还要剧烈。他抬眸望去,见到周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撤离了,只有面前的殷璇、和守在一旁的宣冶女使,连百岁都进去伺候了。
殷璇一手撑着额头,闭目揉捏眉心,淡淡道:“制香这种事,你也会?还是让别人做的?”
东吾悄悄地抬眼看她,咽了咽唾沫,道:“……我……”
“进了善刑司的那几个被审出来了。”殷璇睁开眼,“金钱收买、拿捏把柄、甚至威胁喂药,手段不错。”
她说的这些,都是东吾到了延禧宫后慢慢做出来的,他花费了许多时间做这件事,务必将事情做的完美无瑕,让自己处在一个基本安全的环境之中。
东吾手心里的汗滑得有点握不住,半晌才道:“……您都知道了。”
“嗯。”
殷璇早在昨夜便已知悉铃兰中毒的一切过程,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东吾想问对方打算怎么处置自己,想知道她会不会用过了就会毫不犹豫地转手杀掉,但他没有问出口,就听到对方继续淡漠如水的声音。
“别让晏迟知道。”
东吾这回愣了不止一会儿,他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呆呆地道:“……没、没让他知道。”
“嗯。”
殷璇想了一下,望他一眼,继续道:“你母族的俘虏,已有羌王以物相易,回到了故土。你是个聪明人,孤希望你能够……活得更久一些。”
“……我会的。”东吾到这个时候,才感觉到那块隐隐生疼的刺被拔除了,他抬眸看向殷璇,分明能见到这位帝王如释重负的欣喜,却也能看到她始终如一的严酷冷峻。
我喜欢过陛下的,东吾无声地想,只有……一瞬间。
他收敛心情,反而放肆了许多,凑过去越过小桌子问道:“那陛下什么时候临幸我呀。”
殷璇似乎是还挺认真地想了想,回复道:“等孤立储吧。”
东吾应了一声,寻思了半天,觉得等到那个时候自己都老了,道:“那我晏哥哥再生个男孩儿,能给我吗?”
殷璇瞥他一眼,又认真地想了一下,道:“不能。”
东吾懵了一下,准备推销自己,表情严肃地劝说道:“男孩儿给我晏哥哥养,就得养得又纯又娇,以后进了驸马的大宅院里得多吃亏,陛下,你看看我……”
还没等他说完,帘子里忽地被撩起来,阿青探出头,轻声道:“陛下,郎主……千岁醒了。”
于是他后续的话语都没说完,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无情的女人起身进去。东吾叹了口气,嘀咕道:“让我也看看嘛……”
————
晏迟实在是太累了,各种纷繁的梦境随之而来。他梦到徐泽微笑着问他:“你是爱吃酸,还是爱吃辣?”、梦到司徒衾坐在宜华榭的底下试琴,慢慢地拨弄丝弦,时光静谧、梦到歌舞升平的幽梦楼中,那些低贱倌人麻木而堕落的神情……
还梦到了一片黑暗,与漆黑之中从未放开他的那双手。
晏迟醒过来时,外头已经彻底地暗了下来,雨声之后,是临近秋日的蝉鸣。
他睁开眼,看到殷璇就在身前,目光专注地凝望着他。
她说:“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晏迟这几日哭得太多了,连是否流泪都感受不到,他略微怔了一下,很轻地蹭了一下对方抚摸过来的掌心,像是一个被风雨淋湿的幼猫找到了避雨之地。
他轻轻低语:“……一切,一切都过去了。”
但愿日后年岁悠长,中间的跌宕与风浪能少一些、更少一些。朱墙碧瓦之间的不幸已经太多了,他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为每一个人的谋求生路、没有那么多的本事保护他人。
晏迟只能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即便归途再远,也不忘记自己留在她身边的初衷。
高处不胜寒,至极之处实在太冷,但我会陪在你身边,到岁月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的零点掉落,虽然我既没情人也不过节,但是大家要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呀,加更贺礼!(x)
满足大家急着生孩子(?)的心愿。
第62章 无数离愁
夜色沉浓, 雨后的寂夜带着一股冲洗过后的清新气息。
焕儿的降生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晏迟因得知徐泽过世而产生的痛苦,但殷璇抱着他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怀中人夜半时突如其来的惊醒。
他总是做这种断断续续的梦, 但幸好有殷璇陪在身边, 倒不至于有多难受, 只是总会不小心让她跟着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