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巷传袁家大小姐袁琳得知自己父亲被枪毙后,突然发疯,从江边土堤上失足落江,找人的和捞尸的连夜寻了三天,都快捞到洞庭湖了,也没见人。
同一天,袁家的房子被查封,袁家余下四人无处可去,袁大郎被催债的找上门,连夜离开长沙,不知所踪。
至于袁家其余三人,二郎三郎的暂不清楚,倒是袁枚,阿蚁进市里买东西的时候见过一次,袁家有不.良记录在省厅里,袁枚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也拉不下脸做露脸的活。
“很惨,”阿蚁说,“可能比寻常人已经好了很多了,至少目前还吃喝不愁,可是对于这样的大小姐来说,走不了,活不好,还死不掉,应该才是最惨的吧。”
出发去昆明的前一天,姜琰琰收到了一封来自醴陵的信,笔迹清秀好看,字字端正,比姜琰琰的狗爬娟丽多了。
“三水,我已定居,多谢你劝我,也多谢你助我假死脱身,更是多谢你家阿年水里救我救得很及时。”
“三水,能替他守墓,我已是十分满足,他当年是为了理想和正义而死,死得壮烈,我怨了他许久,如今看着他未署名的孤坟,突然也释怀,我偶尔会看你给我的铃铛,像是看到你,我偶尔会以郭袁氏自称,自娱自乐,甚是好笑。”
“三水,你且放心,我过得十分安好,隔壁邻家十分友善,邻家男主人叫吴勤,之前也在长沙做工,我瞧着眼熟,却不敢多说我曾住在白水巷,怕露出破绽,他与他的新婚妻子,对我照顾颇多,勿念。”
落款:郭琳。
姜琰琰把信从头到尾一字儿不落地看了一遍,摸着那“郭琳”两字,忍不住笑。
看信的时候,阿蚁刚巧在给姜琰琰收拾去昆明的东西,捧出了一个小匣子,问姜琰琰这盒子要不要带,姜琰琰在院子里看信看得认真,许久没回,阿蚁还想走近了问,闻东刚好过来。
“什么东西?”
阿蚁掂了掂匣子:“姑娘的同声铃,当时姜半仙镇九魂时多出来的三枚,留给姑娘玩了,一枚在姑娘自己身上,一枚给了袁大小姐,这不是还剩一枚吗?”
“给我吧。”闻东摊手。
阿蚁手却顿住,只朝着自家姑娘看。
闻东手往前又伸了一截:“晚点儿我亲自和她说,她会答应的。”
阿蚁递过匣子,又看到自家姑娘看信看得又哭又笑的,忍不住皱眉:“姑娘这是怎么了?”
闻东回头看了一眼,手指摩挲着小匣子上茉莉花木纹:“她在感慨自己六十岁的青春,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了。”
一封信,寥寥一页纸,姜琰琰又反复看好了几遍。
就是最后那段,有些让人唏嘘感慨。
“他与他的新婚妻子”,这几个字,白纸黑字,明晃晃躺在姜琰琰面前,希望只是同名,若是同一个人,那这男人终究是负了虞秀芹的一番痴心。
正如谶语所言:
多情总被无情扰,花落知多少
星火燎原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完——
第四卷 姨太
第81章
云南昆明。
华丰茶楼三层。
一张上等松木条桌正对着楼下唱台,桌宽且长, 可容数十人两排分坐, 却只在桌子当头坐了一人,这人戴着多拉帽, 穿着西式的长袖西装。
西南高原昼夜温差大,外头大太阳晒得要命, 一入了这阴凉地儿, 背后窜凉。
这人名叫凌保国,前阵子不是换天换地么,云南也跟着闹腾了一回, 他这巡防营的管带也是刚跟着闹上来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凌保国这第一把火就是先娶了个漂亮姨太。
姨太姓严,叫俪华, 是东边逃难来的, 沿着长江一路往上逃,逃到了昆明。
生得那叫一个漂亮, 凌保国手底下的弟兄没什么文化底子,见了严俪华也不知道怎么夸,只背地里偷摸摸的用云云南话夸一句“老是俏”。
凌保国倒是还有一个有文化的表弟, 当时送的贺喜红包上用蝇头小楷引用了一句诗——“千秋无绝色, 悦目是佳人。”
夸得很符合凌保国的心意,他这位新夫人,可不就是美到上无古人后无来者嘛。
凌保国点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 他不喜欢喝茶,可是等人若是不喝点什么,总是时光难捱,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些许不耐烦,旁有小徒弟探头问了一句:“要不,我去催催夫人?”
“催什么?”凌保国咕咚咕咚往嘴里灌茶,“答应好的,让她随便买随便逛,催了她,显得我食言了。”
唱台上的戏换了一出又一出,唱得凌保国昏昏欲睡,他靠着藤椅的后背,两腿摊长了,这三楼也没其他人,倒不是这华丰茶楼生意不好,只是凌保国坐镇第三楼,谁敢上来?
眼瞧着那外头天色都变得灰暗起来,西南的天,黑得晚,长江中下游七点多街边路灯都开了,昆明都还敞亮着,这天色一暗,时间保准不早了。
凌保国没了耐心,起身抻了抻衣领子,唤了一句:“走,这还没天理了。”
话音才落,就听到楼梯口如莺燕般娇软的声儿传来:“瞧瞧,之前说好的,自己逛累了要来茶馆休息,让我随便买,开心就好,我这才买了多久一会儿,就哭爹喊娘了,怎么?怕我买多了?”
严俪华一身紫色绸面的长款旗袍,下摆绣着红牡丹,旗袍按照严俪华的身型特意改良过,手臂收拢,腰身束紧,顺着腰身下去,臀.部特意贴合了严俪华的身体曲线,上楼梯时,身体微微前倾,脖颈上那一串新买的珍珠项链荡了一下。
凌保国起身去迎她,四顾看了一眼:“不是说让你买个尽兴,怎么,东西都没一件儿的?”
严俪华笑着坐到条桌靠窗的藤椅上:“太多了,让柜头收拢收拢,直接送到家里去了,瞧瞧,我新买的珍珠链子。”严俪华指着自己脖上的项链,“他原本是有两套一模一样的,说这款式就这一对,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和人家买一样的,就把两件都买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说好让你随便买的,就是……,”凌保国看天,这天色着实不晚,又对着严俪华道,“这都得八点多了,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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