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确实很清净,伙计带他们到后头小院里头,白雪压着枯败的草根,很偏僻很蔽旧,院门开“咿呀”一声在夜里很刺耳,点灯的房间立即传出抱怨声。
亮灯房间很多,确实差不多满了,这丙十、十一号房是在最里面,不相邻,隔着窄小的院子斜斜相对。伙计随意推开一间,指了指对面一间,不怎么有耐心地问:“晚膳在哪用?”
下房客人不富裕,没什么油水,态度恶劣些不奇怪,姜萱没和对方计较,只道:“端来这房里吧。”
晚膳和热水很快送进来了。
姜萱一看,却皱了皱眉。热水倒是蒸汽腾腾,只那个装水的木盆却很旧,一层黑色也不知是污垢还是什么的在盆底,看上去很不干净。
索性就不用了,大冬天蒙着头脸也不脏。每逢遇上这样的小店,她都是次日早上自己去水井打点凉水凑合的,实在洗不下去。
再看晚膳,是两盘素包子,昏暗油灯下面皮发黑泛黄,教三人生不出半点食欲。
“咱们还有馅饼,烤热了吃。”
中午买的羊肉馅饼,点燃炉子一烤,香气扑鼻。不过姜萱也不想便宜这店家,把两盘素包子往原先的包袱皮一塞,打算明日有合适机会就给流民。
“再过三四日,就该到井陉。”
卫桓接过姜萱递来的烤饼,“等过了井陉关,应就好了。”
过了井陉关,就抵达并州,巍峨太行作阻隔,这边怎么乱,也影响不到那边。
“是啊!”
姜萱打起精神:“咱们再坚持几日。”
晚膳简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完事了,舟车劳顿一整天,也不多废话了,赶紧休息。
卫桓起身回对面房间,临出门时,姜萱嘱咐他:“你伤口这几天少碰水,尤其冷水。”
他伤口开始脱痂了,不用再上药,却肯定很痒的,就怕他一时只顾爽快,用凉水去浇洗,姜萱每天都嘱咐一遍。
卫桓“嗯”一声应了,见她没其他说,就带上了门。
他没走,就立在门外。
姜萱姐弟合力,将方才他搬过来的一张长桌推上去,牢牢堵住了门。
卫桓这才转身,往对面房间去了。
房门堵住了,窗户也检查过全部拴死,姐弟两个吹了灯,上床睡觉。
这被褥有点霉味,但出门在外,没什么好挑剔的,马车颠簸实在也累得很,一阖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本来以为再睁眼就一夜过去的。
但谁知,事情往往出乎人的预料。
……
三更深夜,雪大了些,簌簌洒在屋檐树梢,蔽旧的小野店也沉浸一片寂静的漆黑中。
挂在丙号院门前的灯笼晃了晃,有两道黑色身影无声闪过,快速绕往后面而去。
他们腰挎短刀,目标明确,隔着围墙直奔最后边的边缘的丙字十一号。
“这院里都是穷酸,有甚好来?大哥也真是,上院还不够忙的。”
蒙蒙雪光映照,这人倒生八字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从眉心贯穿鼻梁直达左下颌,大幅皮肉外翻,左边眼睛扭曲着绽出大半眼白,极狰狞,骤见形如恶鬼。
他的同伴就说:“诶,大哥不是说了吗?进院子时那小男娃摔了一跤,露出一截腕子,白皙细腻得很,小九看得真真的。”
能养出这么一双手的,必是肥羊。
刀疤八字眉没再抱怨,二人十分熟练绕到围墙边,扒开杂物,露出一个门洞,施施然穿过围墙进了丙号院。
这二人正站在一排客房的背后,若是有人也站在这位置一看,必然大吃一惊,因为每一间房的后墙边角,都有一扇小门。
丙字十一号,就是最边上一间,二人拉开小门,里头是一块棕色木板,再微微一推,木板无声被推开。
这竟是一道暗门。
这棕色木板,正是衣柜底板,再一推,衣柜门开了,两人抬脚就进去了。
这二人虽无声,动作却大摇大摆,一点都不害怕正好碰上客房主人起夜,被撞破。
原因无他,晚膳都吃光了,这加了料的素包子一个不剩,这女人和小孩自然会睡得死死的,雷打不动。
这二人很熟练,直接去提放在床头小几上的包袱。
一摸一颠,诶,不对啊,怎么就这么点?
也正常,出门在外,一般人钱财都不会放在一处的。
至于另一处,多半是枕边。
刀疤八字眉拔出短刀,顺手撩起床帐。
一手探向枕边,另一只手熟练提刀正要一刺,他顺势往床上一瞥,一眼,却一愣。
雪光映在厚纱糊的窗棂子上,只微微透光,不过做惯这行当的人,眼睛却极尖的。
弯弯的柳叶眉,长而翘的睫毛,小巧琼鼻淡粉唇瓣,白皙润腻的半张侧脸,这简陋的床铺上,竟卧了个一等一的佳人。
二八年华,柔美娇俏,幽幽暗香浮动。
“咕咚”一下,咽下一大口唾沫,刀疤八字眉眼都直了,那只眼白外翻的左眼珠子瞪得,仿佛要掉出似的。
“你爷爷的,咱们要财要命不要人,大哥的话还记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