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婠还没做出反应,外面石竹已大喝一声。
马嘶声骤响,马车也猛的停了下来,紧接着响起的,还有马车外女眷的惊呼声。
裴婠要掀车帘的手往回一缩,转而疾快的从镂空雕花的车窗看出去,这一看,裴婠眼瞳狠颤,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山道两侧的深林之中,一群人手持刀剑走了出来。
他们个个身高体壮,粗衣草靴,执刀拿剑的样子一看就知是习武好手,几乎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望着道上的小马车,眼底露着贪婪狰狞的凶光。
没有人想到会在云雾山上遭遇贼寇,而马车里的裴婠浑身上下都泛起了彻骨的寒意,前世噩梦一般的场景涌入脑海,裴婠甚至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这群人……这群人正是前世她遭遇上差点死掉的那群流寇!
她虽不记得每个人的样子,可他们的装扮,领头人的脸,到现在她也能分辨的清清楚楚,裴婠扶在窗沿上的手攥的骨节泛白,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以为一切都已经改变,可难道前世的场景如今要再次上演吗?
一样的场景,结局也会一样吗?
她还会被救……救她的人……还是宋嘉彦吗?
裴婠一颗心揪紧,不论哪一种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
元氏也从窗槅中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当下便白了脸,咬着牙惊声道,“怎会……这里距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地,天子脚下,他们竟敢——”
裴婠一把握住元氏的手,外面其他侯府侍卫也戒备的挡在了马车之前。
石竹眉头紧皱的望着这些人,心底同是震骇的,这伙人足有二十来个,各个身怀武艺,各个拿有趁手的刀剑,而他们这边,加上他一共不过六七侍卫,且因入佛门,连趁手的兵器都未带在身上,裴婠和元氏是主子,其他五六个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简直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对方眼底的杀机清晰可见,石竹攥紧了缰绳不敢妄动。
石竹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是谁家的车架?”
当头的贼寇是个身高七尺,额角一块刀疤的瘦高男子,他手腕一转挽了个刀花,嗤笑了一声,“能在这宝相寺上香的,自然是京中富贵人家,我们素闻京城富庶,既路经此地,少不得要向京城的贵人们讨些买路钱。”
石竹凝眸,“既是要买路钱倒是好商量,这马车里面坐着的,乃是长乐候府的家眷,我们侯爷手握七万长宁军,想来诸位应该知道。”
那瘦高男子眉头一挑,转身看向周围,“什么长乐侯短乐侯的,你们谁听过?”
“大哥,什么狗屁长乐候,小的们只认大哥!”
哄笑声几乎盖过雨声,石竹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长乐候府威名远播,一般匪寇敢动富绅贵族,敢动清流文臣,却绝不敢招惹手握兵权的侯爵府邸?!
石竹说了愿意给钱,也搬出了长乐候府的名头来,可这群人明知却装作不知,且丝毫无畏,石竹瞬间明白,这群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就专门是冲着他们来的!
石竹双眸眯起,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这么说来,诸位是不惜性命,也一定要触怒长乐候府了?此处距离京城驻军大营只有二十里地,诸位可想好了?”
瘦高男子刺耳的狂笑起来,刀锋往石竹的方向一指,“真是拿爷们当傻子吓唬呢,别说是二十里地,便是只有一里地,你们——也得有命去求援啊——”
话音落下,瘦高男子恶劣的呲了呲牙,“兄弟们,咱们反正都到这里了,索性就干一票大的,去,把马车里面的人给我拖出来——”
两侧林中的人应声而动,拿着刀剑的朝着侯府侍卫围过来,后面拖着弓箭的更是张弓搭箭对准了石竹的方向。
石竹忙拔出了靴中的短匕,他们不好携明刃入宝相寺,唯有这随身带着的短匕可用,然而短匕在刀剑之前明显弱势,更别说还有这么多贼寇围杀。
石竹几人额上冷汗溢了出来,雪茶辛夷等人更是害怕的眼红腿软,石竹一手握紧匕首,一手暗暗攥着缰绳,只打算短兵相接之时,拼死驾着马车冲出去,而匪寇们越围越近,眼看着下一刻就要扬刀砍上来。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那一直静静垂着的马车车帘忽然被一只纤纤素手掀了开。
石竹豁然转身,低声道,“小姐快进去——”
裴婠对上他目光,略微摇头便矮身走出了马车。
她站在石竹身后,绯红的裙裾被山风吹得猎猎而舞,如同盛夏盛放的芙蕖,雨丝斜着打在她身上,可她却丝毫不觉不妥,只挺直了身子,目光沉静的落在那领头男子身上。
所有人都惊了住,雪茶等人害怕裴婠露面更惹觊觎,而那瘦高男子则反应慢一步的吹了一声口哨,“好可人疼的妞儿,弟兄们,千万别伤了这张脸,等晚上将人带回去,咱们弟兄好好快活快活——”
哄笑声再度响起,石竹气的怒意满眸,裴婠却只淡淡挑了挑眉头。
前世的这场变故中,侯府的侍卫死了三人,雪茶被刺中了腹部,养了两个多月之后不治而亡,这群匪寇对除她之外的人的确做到了狠辣无情,可她却始终毫发无伤。
在宋嘉彦出现之后,他们似乎才对她动了杀意,于是宋嘉彦替她挡刀,胸腹手臂都受了重伤,便是到最后,她也只是有几处轻微的擦破皮罢了。
随从们大多死去,宋嘉彦也受了重伤,对比之下,贼寇凶狠,裴婠死里逃生,而他宋嘉彦,对侯府恩情浩然如千江之水!于是,父亲母亲对他的感激也犹如江水浩荡。
在那场她亲眼目睹何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噩梦里,这匪寇头子也是以同样的理由让他的手下不要伤她,听起来粗鄙下流,可经历第二次,裴婠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她看向站在瘦高男子身边,拿着弓箭的几人,他们本连弓弦都拉开了,可当她出来之时,他们却下意识的将箭头往旁边斜了斜,正好避开了她。
这领头之人如此狂妄,一副杀人不眨眼之色,可他的下属却有默契的掌握着分寸……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裴婠的怀疑。
裴婠拢在袖中的粉拳紧攥着,明明紧张的掌心满是汗意,面上却颇显镇定,这镇定不仅暂时安抚了石竹等人的心,也叫围过来的匪寇僵住了步伐。
会是她猜测的那样吗?裴婠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我是长乐候府的大小姐,你们既然是为了钱财,不如只带走我,让我母亲和其他人离开,要多少金银财宝,只有我母亲回了侯府,才好为你们置办。”
裴婠一字一句,听的石竹等人大骇,所有匪寇也都惊呆了。
裴婠容色清妍娇媚,说是绝色也不为过,却因为年未至十四仍余两分稚气,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姐早被这些刀剑贼人吓哭,可谁都没想到裴婠似乎比石竹这些习武的侍卫还镇定,再加上她这一番话,雪茶辛夷当先忍不住哭了。
那瘦高男子眉头挑起,挑起,再挑起,片刻后才一副见了鬼似的的道,“你可知跟我们走会有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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