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脱离识海回到肉身,风辞已经累得眼皮都睁不开。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种疲惫不仅仅来源于神魂,而是躯体影响。
多半是肉身即将崩损的缘故。
他们在识海里折腾太久,现世中,已经月上中天了。
风辞迷迷糊糊感觉到裴千越将他抱起来,问:“要回阆风城了吗?”
裴千越脚步一顿,问:“主人想回去吗?”
“不太想。”风辞现在只想睡一觉,阆风城境内又不能御剑,回去一趟太折腾了,“天亮再回去吧。”
战事比风辞想象中结束得快,这具肉身支撑到天亮应该没有问题。
裴千越:“好。”
裴千越将风辞抱回了他当初存放肉身的山洞。
这山洞内部构成复杂,风辞几度在秘境中来到此地,仍没有把山洞内部通路认清楚。裴千越轻车熟路,抱着风辞穿过洞穴。
这些洞穴里,便存放着风辞留下的经卷秘籍,和少许使用过的法器。
当初风辞离开时,只是把这些东西随意堆放在山洞内部,这些年,是裴千越一点一点分门别类,将其归置摆放。裴千越抱着风辞一路走来,山洞中每一样东西都干净得看不见一丝灰尘,只有表面的自然磨损褪色,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裴千越连自己的居所都不乐意收拾,倒是把这里打扫得细致入微。
风辞靠在裴千越肩上,视线从那些经卷上扫过。
“小黑。”风辞低声唤他,“你觉得,我三千年前将道术传给世人,是做错了吗?”
他还是很疲惫,声音里提不起什么精神。
裴千越却是反问:“主人为何会这么觉得?”
不是风辞这么觉得,而是天道纵观上下数千年后,推演出的结论。
这就是事实。
如果不是当年风辞向世人传扬修真道术,修真界的发展会慢上很多,也不会有今日的危机。
他是一切的开端,也是一切的因果。
风辞蹭了蹭裴千越的肩窝,没有解释。
裴千越已抱着他走到洞穴最深处。
这些年,虽然肉身离开了此处,但裴千越依旧时不时回来看一看,住上一段时间,因此山洞里仍然充满着生活气息。
裴千越把风辞放在那张熟悉的石床上,风辞身体一歪,顺势躺在他腿上。
“我不觉得主人做错过什么。”裴千越把玩着他的头发,轻声道。
他方才好一阵没说话,风辞都有点昏昏欲睡,听了这话,眼也不睁,笑道:“我在你眼里怎么可能有错?”
他家小黑蛇虽然一直嘴上不饶人,但无论风辞作出任何决定,他都从未有过异议。
滤镜没比他好多少。
“我是认真的。”裴千越道,“千年前那场战事导致生灵涂炭,中原大地上妖魔肆虐,鬼怪横行,而偏偏修真界伤亡惨重,众人自顾不暇。若不是主人传下道术,当年的修真界,谁有那个能力,去收服那些妖魔?”
“主人拯救了数千万百姓的性命,何错之有?”
风辞不答,唇角的微笑也跟着消失了。
“主人,你不是真正的神。”裴千越轻而低沉的话音回荡在这山洞之中,“世人将千秋祖师奉为神明般的存在,认为你天生就该救人于水火,认为你无所不能无坚不摧,但你不是。”
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会难受,会害怕,会逃避,会追逐片刻的欢愉。
“你三千年前种下的因,是因你的一己善念,既然在当时是好事,日后世事如何变幻,便与你无关了。”裴千越低下头,在风辞耳边温声安抚,“放轻松一些,你不可能什么事都算得清,也没必要为这些事负责。”
风辞把脸埋在裴千越怀里,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总要有人负责的。”
裴千越没有再说话。
风辞从闭关结束到现在都没合过眼,实在有些抵抗不住困意,含糊道:“等睡醒之后,我就去把肉身换回来,然后……”
他没有把话说完。
裴千越低头,轻声唤道:“主人,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均匀,仿佛已经陷入了沉睡。
裴千越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小瓶。
瓶口开着,装在里头那无色无味的药水已经挥散得七七八八。裴千越合上瓶子,随手扔到地上。
这东西,至少能让风辞睡上一整天。
裴千越将他小心放在石床上,跪坐在石床边:“你说得对,这些事总要有人来负责,要有人……去承担那份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