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在我心里一直很厉害。谢沉渊看师尊这般,心道,凡人间的老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人老了就好像小孩,需要哄着,幼时师尊哄他,长大之后,他哄师尊,像是轮回转换,他在成长,而他的亲人在老去。
嘿嘿。陆楼走出牢外,莫名笑了起来,宽大的袖口淋了酒水,捂脸大笑时,似被烈酒呛到了鼻息,又笑又咳,笑声苍凉带着癫狂:我,陆楼,天灵尊者,嗝,一剑断,嗝,断沧浪,哈哈哈,秋水剑主,一生未败。
陆楼拎着酒坛,豪饮数口,然后将酒坛猛地一掷,酒香四溢,他打了个嗝,炫耀一般对自己弟子问道:清远,你师尊厉害不?
谢沉渊想起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这么和他说话。
我,陆楼,天灵尊者,一剑断沧浪,乃是秋水剑主,小家伙,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尊啦,我可是超级厉害的,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真的吗?
当然了,我可是你的师尊,以后要听师尊的话,师尊教你斩妖除魔,做个大英雄。
来,喊声师尊听听。
喊呀,小家伙。
哈哈,该不会害羞了吧,那我先叫你一声,清远徒儿。
师尊。
哎!清远真棒,我的徒弟就是好!
谢沉渊望着被酒气熏红双眼,依靠在栏杆处的落魄老者,过了许久才道:师尊在我心中自然是最厉害的。
陆楼听了,摆了摆手,他点着自己胸口,打了一个酒嗝,苍老的脸上都是酒水:你错了,我不厉害,我曾经以为自己很厉害,嗝,我的剑都能斩断一江之水,我多厉害啊,是不是?
但是。陆楼弯下腰,似是终于无法承受某种重量,佝偻着身体,终于被压垮了,这个短短数月老了几十岁的秋水剑主襟然泪下,泣不成声:但是,我却保护不了一个人,我无用啊,我无用啊,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没用的师尊了。
谢沉渊忽然感觉到脸颊一片冰凉,他摸了一下,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他在哭,可他却感觉不到悲伤。
因为他没有心。
第66章
夜深露重,寒意凉。
他都走了,你还在看什么。南宫桀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往后仰靠在石壁上,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嘲讽:如果那老头没来,我还能相信你师傅会让你离开。
可他来了,我猜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小子,你的师门要对你开刀了。南宫桀开口道: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他眼眸转向谢沉渊:而你,是在准备等死吗?
谢沉渊闭上眼睛打坐,不动分毫。
有人挖了你的心,你都不在意,难道说无心之人都这般大度的吗?天魔做到你这份上,可真让我叹为观止啊。南宫桀爬向栏杆处,勾骨八鲮刺将他的身体始终禁锢在这一方角落,再也无法寸进,他伸出手,手骨敲击着栏杆,发出脆脆声响,回荡在牢内:谢沉渊,你究竟在想什么!
最后一声,犹如厉喝。
谢沉渊睁开双眼。
南宫桀望着那双眼,一时之间,无法移开。
那是一双极冷极寒的眼眸,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南宫桀忽然感觉到谢沉渊身上有什么在悄悄变化,刚进来的谢沉渊虽然淡漠无比,但他至少还能从谢沉渊身上感觉出一点人味,可自从无心之后,谢沉渊的所有情绪波动就仿佛如烈阳下的薄雪,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把自己藏了起来,或者说以前的他在消失。
哈哈。南宫桀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能让白凰认可的天魔怎么会是平庸之辈。他望向这个囚禁了他数千年的牢房,心里想的是白凰。
白凰他要死了,可他不想让他死,该活着的人应该是白凰。
南宫桀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怔怔出神
外面已乱,那就让他再加一把火吧。
最后的火焰将是他留给白凰最后的礼物,希望他不要怪他,他现在所求不过为一线生机,南宫桀暴戾的神色平静了下来,他本就是该死之人,现在白凰即将陨落,是时候还他了
白凰要死了。
沈纵忽的听见这句话,下意识看向南宫桀,发现他今日的衣裳意外穿的齐整。
白凰不该死,他是个好妖。南宫桀自言自语:谢沉渊,你说是不是?
有了白凰,不管在哪里,你也算是有了一个帮手。
我救不了他。谢沉渊实话实说,他不是大罗金仙,白凰一看就是将死之妖,死期已到,若非心口大穴被他封住,他早已死去。
我知道。南宫桀点头。
沈纵难得见南宫桀平静的样子,心有伤感:你节哀。
我为何节哀?南宫桀挑眉:谢沉渊救不了,不代表我救不了。
这下,不说沈纵,连谢沉渊的注意力都被南宫桀吸引了。
那你能救白凰,为什么不早说?沈纵皱眉。
现在也不迟。南宫桀招手,让沈纵过来。
你干嘛?沈纵警惕的看着他。
当然是要你帮忙送一样东西给白凰,有了这个东西,白凰就不会死了。南宫桀道。
难道是什么宝物?沈纵心里好奇。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要是伤害你谢沉渊还不劈了我。南宫桀无语。
好吧。沈纵起身,发现谢沉渊站在他的身后,心里莫名安心。
两人一同走到南宫桀面前。
东西呢?沈纵看了一圈,愣是没有发现南宫桀身上有藏东西的地方,好奇问道。
南宫桀坐在石床上,只见他微微弯腰,长发垂落看不清他的神色,右手成爪状如如闪电一般探入自己腹部,血流如注。
沈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你,你
南宫桀抬头,得意一笑,下一瞬,他的手中多出了一颗金灿灿的妖丹。
白凰的妖丹在你腹中。谢沉渊微讶异,转而明白了,怪不得南宫桀在牢内千年之久还能气血充沛,而白凰生为大妖却虚弱不堪,原来是妖族保命的妖丹没有了。
给你,这颗妖丹本就属于白凰的,吃下它,白凰就不会死了。南宫桀把妖丹放在沈纵手中。
沈纵只觉得分外烫手:那你呢?
南宫桀腹部汩汩流血,染红了衣裳,他半靠在石壁上,神情带着些许猖狂不耐:这么久了,你做事还是这么啰嗦,还不快送去,要在我手下做事,别人吃肉,你连汤也喝不着。
被南宫桀这么一嘲,沈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走了。
谢沉渊望着南宫桀:你要死了。
死就死呗,本就早该死了。南宫桀擦掉嘴角鲜血,整个人的精神气迅速衰落下来,他对着谢沉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白凰是个笨蛋,以后他在你手下做事的时候,你照看他一下,别让他死了就行。
谢沉渊点头: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