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停车场走到你家多远?”
“很近,出了车库就是。”竹北记得很清楚,当时姨妈发了会儿呆,她透过即将黑透的夜空看到正对面就是门栋,上面写了一个醒目的“3”。
岑野沉思片刻:离车库很近,那可以排除最后开发楼层最高的四期,二期和三期都是每栋楼只有六层,一个全都在花园池塘的左边,一个在右边,位置南辕北辙。
少顷,岑野开口:“开窗户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花香?”
“花香?”竹北回家后就关了门窗开空调,还真没注意,她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二期整体靠西,锦西省夏季风向又多东南,住在二期又楼层不高的话,如果开窗就能闻到一股清淡的荷花香味,三期则不大可能闻到。
那就只能赌一把试试。
岑野偏头看了眼竹北穿着,短裤,运动鞋,像是准备出来跑步,如果以这个假设作为前提,从三期的三号楼出来,往东走会经过一段碎石子,有些硌脚,往西则是平坦的柏油,正常人会选择往西,再然后会经过一个交叉路口,左拐将直接去往最空旷的四期周边,右拐则将进入一条不算宽阔的小径,常用右手的人惯性一般朝左,这样的话,基本不太可能跑丢到位于小区中心位置的花园池塘。
岑野转身朝二期的方向走去。
竹北连忙跟上:“你去哪儿?”
岑野没搭腔,余光看到竹北用左手挽起有些松散的马尾,脚步一滞:“你左撇子?”
竹北:“嗯?”
她见岑野盯着自己的手,明白过来:“右撇子,左手也能用,但是没右手那么灵活。”
岑野不知道这个“能用”的范围包括哪些,就在刚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主观推论犯了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他怎么能以常人思维推断竹北——毕竟,才短短一天,她就给了岑野诸多超乎想象的观感。
竹北见岑野停下,也跟着收住脚,随口和他解释:“写字吃饭一般用右手,左手削水果切菜比较顺,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毛病。”
岑野看竹北边说边抬起两只纤细的手,蜷缩,舒展,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月光穿过她白而纤巧的十指,在指缝间漏下跳跃的音符。
他抿了下嘴,收回视线。
竹北跟上岑野,目光扫过两旁迎风摇曳的枝条,试图唤醒一丢丢熟悉的记忆。
但很快,竹北就气馁地叹了声气,这些树怎么长得都一个样啊......
“到了。”
竹北惊喜抬眸,听见岑野难得多解释了句:“二期,三号楼,你可以上去碰碰运气。”
她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用挨个试试的笨方法。
竹北找出钥匙,正要走,突然又反应过来,倏地回身,迟疑地看着岑野:“你要走了吗?”
岑野脚步倏地一滞。
他看到少女仰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里面似有一层氤氲的光亮。
他准备转身的脚彻底顿住了。
岑野没再说话,倚着墙,用行动代替了答案。
路灯透过婆娑树影照在地上,映出少女瞬间展颜的一张小脸,她不笑时眉眼微微下垂,美得含蓄,但此刻一双美目却弯如弦月,极其灵动。
竹北转身,轻盈地踏上楼梯,身后留下一片昏黄的声控灯。
岑野移开目光,盯着重又恢复黑暗的走廊,微阖上眼。
赵美心听到一声很轻的钥匙插孔的声音,立刻从浅眠中醒来,疾步开门,嗔怪:“跑个步怎么跑了这么久,担心死我了。”
“啊,您一直在等我?”出去之前竹北说了让姨妈先睡,不用管她,没想到赵美心还是等她到这么晚,竹北心里内疚,正要道歉,反被赵美心一把拉进了屋里,而她另一只手已经够到门把手准备锁门。
糟了!岑野还在楼下!
“姨妈,我饿了!”竹北急中生智,连忙拽住赵美心的胳膊,询问道,“还有吃的吗?”
见竹北说饿,赵美心笑着揉揉她,一边回道“有有有,你最爱吃的芝麻馅儿的小汤圆”,一边转身去厨房。
失去人力支撑的房门缓缓打开,在寂静的夜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
岑野抬眸,从聒噪蝉鸣中辨清楼上极轻的嘈杂,轻轻扬了下眉。
想来竹北已经回到家,不需要他再带她去三期小区进行试验,岑野直起身,正要走,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脆响。
沿着楼梯扶手,先是咚的一声,像一种隐秘的信号,紧接着,又轻轻叩了三下。
夜色已经很深了,整个楼道都陷入安宁,声音轻得仿佛岑野的错觉。
但他还是听到了。
岑野走上前,指尖搭在扶手,待那秘而不宣的最后一声脆响过去后,弯指,轻叩。
秒针悄无声息地跨过数格,再然后,一声关门的动静从楼上传出,似乎还夹杂着少女轻快的脚步。
岑野转过身,从地上抱起篮球,往家走,眼底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极浅的弧度。
“北北,汤圆好了,快来吃。”
“哎。”竹北站在阳台,应了一声,看岑野的身影没入小径尽头,和月光一起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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