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盼着年,那边皇帝眼皮子底下还周殿就起了火,像是警示皇帝来年不太平。
皇帝面上显出几分不悦,问道:“怎么回事?”
韩公公这才道:“似是有宫人私放烟花不慎烧着了殿后的枯枝,这会儿禁军正救火呢,好在还周殿离太液池近,取水方便,只是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然不小,怕是有些棘手。”
若不是这会儿当着群臣的面,皇帝手里的杯子已摔出去了,他忍耐着吩咐:“多调派些人手务必把火势控制住。”
顿了顿又道:“朕不要听那些似是而非的,叫邵长盛去查怎么回事。”
……
夤夜时分,月上中天,薛妙叫一阵嘈杂声响吵得睡不安稳,翻了个身,迷蒙着睁开眼,发觉身侧的床榻上空无一人。
她有片刻的愣神,恍惚听到殿里有声响,往前坐了坐,伸手掀开床帐,循声望去,“楚烜?”
她自睡梦中被吵醒,犹带着浓浓睡意,张嘴唤人时自个儿都没意识到那声音里的软腻黏糊,像是蜂巢里十分宝贝被藏得极深的那层蜜浓稠缓慢地流过指尖。
屏风前的声音停了一瞬,薛妙没得到回应,撑着床沿摸索着趿上鞋子想要起身上前去看个究竟。
楚烜抬手示意面前正低头向他汇报情况的内侍先停一停,转身绕过屏风,一对上床边坐着的人,楚烜的眼皮便不由跳了下。
薛妙睡觉不甚安稳,寝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领口有些开了,歪斜着隐约露出一侧圆滚纤巧的肩头,楚烜甚至能借着窗棂透过的月色看清她脖颈上挂着的那条海棠红的系带,几缕发丝稍显凌乱地堆在肩窝处倚着搔着她细长的脖颈。
偏偏她自个儿还意识不到,见到楚烜便面色一亮,仰着头一副全然依赖的模样,懵懵懂懂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楚烜上前垂首将她寝衣理好,松了的系带慢条斯理地解开重系一遍,在这除夕夜里,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寻常事,“还周殿走水了。”
“噢……”薛妙困得厉害,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见他面色如常便也觉得这没什么,任由他为自己穿好寝衣,又乖乖听话躺下,不多时就睡熟了。
到了第二日睡醒她才知道,还周殿走水火势熊熊烧了近两个时辰,后半夜禁军和宫人几乎都没睡,来回奔走取水救火,待火灭了整个还周殿已烧得不剩什么,好在并未殃及别的殿宇。
御林军统领邵长盛还未松口气,就听手下的人报:“大统领!发现两具焦尸!”
邵长盛又强打起精神去查这两具焦尸的身份,正查着,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韩公公派人递来消息,说是昨夜皇帝在宫宴上看上的一名云韶府的舞姬在宫里失踪了。
邵长盛两眼一黑,忙命人去核对这两具焦尸里有没有能与那舞姬对得上的。
偏偏有时候就是不盼着什么什么越来,太医署的人一核对,那两具焦尸俱是女子,其中一具正是那名失踪的舞姬,腰牌首饰与身形皆对得上。
至此,这事一眼看得出不是一件意外走水的小事了,邵长盛一边命人与内廷司的人对接善后走水事宜,一边督促着手下人打起精神去查清事情真相。
两边一齐折腾起来,竟是一夜没寻个合眼的机会。
第018章 细腰
元日清晨,未至破晓,天地间笼罩着一层朦胧轻纱,整个宝京城万籁俱寂。
忙得晕头转向的内廷司一早又接到了来自紫宸殿的口谕,一夜没睡的皇帝怒火冲冲,严斥内廷司杨主司懈懒怠慢,罚了他一年的俸禄。
待传口谕的宫人走后,浸淫宫闱多年的杨主司左思右想直觉不对,命小宫人去外面打探了一番,才知道紫宸殿另有一道口谕传到了太医署,口谕内容不得而知,但紫宸殿的宫人前脚才走,后脚太医令便急匆匆地背着药箱去了鹿幽台。
小宫人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杨主司,末了道:“昨夜在宫宴上伺候的几位姐姐说大殿下似是感染了风寒,不时掩唇咳嗽……”
两相结合,医署接了的那道口谕内容不言而喻。
杨主司挥手打发小宫人退下,静坐了片刻,又召来一名宫人,附耳吩咐了几句,那名宫人领命退下,不多时便脚步匆匆出了内廷司,消失在宫道上。
未几,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撒向宫城,随着宫城一寸寸被日光照亮,宫门大开,在丹凤门外等候已久的朝臣们井然有序地踏进宫门,行过御桥,来到含元殿,元日的大朝会便开始了。
与此同时,秦|王府的马车载着主人平稳地驶出宫城。
时辰尚早,昨夜为了守夜欢庆到后半夜的百姓们大多尚在睡梦中,马车沿着朱雀大街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宝京城,朝城外温泉庄子驶去。
马车里,薛妙依稀想起昨夜的事,随口问了问,待听到楚烜的说法后,她一愣,“两具女尸?”
她当时分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楚烜不置可否,“御林军查到的是如此。”
看他似乎早知道的样子,薛妙早起略迟缓的脑子缓慢地转了下,将昨夜诸事串在一起想了想,知道此事想必又是楚烜在其中插手。
想明白后,她并不多问其中细节,只好奇善后的事,“那……御林军查到因何走水了么?”
楚烜将手里的文卷往前翻动了一页,递给她。
薛妙愣了下才接过,低头大致扫了眼。
这文卷似是一份誊抄过的口供,提审对象是云韶府多名舞姬。口供里说那两具焦尸中的另一名舞姬在云韶府多年,一直是拔尖的那个,样貌也生得极好,云韶府调`教嬷嬷时常说她迟早要得盛宠,又叫其他资质不如她的日日拱着吹捧着,心里也就觉得盛宠合该是她的。
谁知前些日子云韶府忽然来了名新舞姬,分明处处不如她却因腰肢格外纤细,新舞姬本身又极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跳起舞来腰肢款摆如弱柳扶风,十分动人,嬷嬷不知收了谁人的好处把领舞的位子给了这新舞姬。
昨夜宫宴上皇帝果然看上了这名新舞姬,点了她侍寝,被替了位子的舞姬心生嫉恨,把那新舞姬骗到还周殿想毁了她,两人纠缠中打翻了手里的宫灯烧着了殿里层层帷幔……
知道这都是楚烜布在明面上的假象,薛妙心中没有感慨,反而颇有些幸灾乐祸,“不知我们那位皇帝陛下现今作何感想?”
提起皇帝,楚烜冷笑一声,凉凉道:“他该庆幸那细作没送到他身边,否则哪一日发现自己宠幸了许久的美人是个男人,怕是要气得发狂。”
薛妙被这一道惊雷惊得三魂离了二魂,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望着楚烜。
“西胡那边有一种秘术,名唤缩骨术,辅以药物自小修习,可将男子身形变得如女子一般无二,甚至更为曼妙。那舞姬便是如此。”
楚烜说着忽想起什么,阴恻恻道:“正是昨夜叫你在宫宴上流连忘返不肯跟我回去的那名舞姬。”
看戏看着看着这戏唱到了自个儿身上,薛妙一个激灵,打直身子,“没有!绝对没有!您怕是看错了,我昨夜那是饿了,舍不得宫宴上的吃食,毕竟民以食为天嘛。再者说了,有您在,我哪里看得到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