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骤然神采奕奕起来,喜滋滋道:“那、那您这么说,也许可能大概……我真的不太无辜……”
楚烜暗道自己被她搅得思绪混乱才会说出那样一句话,他敛了心神,强自令自己忽略薛妙的神情,淡声道:“你习字已有月余,若每日仍旧只写两张,见效太慢。”他稍顿几息,复又开口,“你若能用心些,倒也不必再加这两张。”
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总算将话勉强圆了回来,楚烜觑她,抛出等在最后的话,问:“还觉得自己无辜?”
薛妙叫他问得一阵心虚,悄悄抬眼打量他,观他神情自若,眸色淡淡,一番话说得很是在理的样子,似乎当真是她自作多情。
她讪讪一笑,没了底气,耷拉着眉眼摇了摇头。
……
薛妙心大,万般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她习惯了每日早间写两张字,这会儿慢慢腾腾写完往日的量,再坐不住,东瞅瞅西望望,开始盼着午膳。
这么个性子……
楚烜心中无奈,遥遥同情起薛妙那位养父,他清咳一声,正要说话,门扉被叩响。
常旭推门进来,手上擒着只鹰隼,“王爷……”
他顾忌一旁的薛妙,余下的话并未说。
楚烜朝下首看了眼,道:“说。”
他不欲避开薛妙,薛妙却自个儿跳了起来,可算是找了个能脱身的借口,“您既有事,我就先出去了?”
言讫不等楚烜说话,便一溜烟儿从常旭身边跑了出去。
时辰尚早,离午膳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薛妙溜溜达达回了主院,从楚烜床底下拉出木箱,拿了那本《锦衣传》继续往下看。
这位清竹居士是个写风月的好手,薛妙看着看着便沉浸其中,忘了时辰,直到腹中一阵“咕噜”连响,她才意犹未尽地从书中抽出思绪,抬眼瞧了瞧窗外。
已过正午,平日这时候午膳早已摆好,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薛妙捂着肚子唤来念儿,“午膳还没好吗?”
念儿面露茫然,不解道:“您不是想去西市吃炙羊肉?王爷今日一早便吩咐下去,命厨房不必准备午膳……”
薛妙“哦”了一声,站起身正想着去书房看看,却见楚烜走了进来。
薛妙欢快地迎上去,刚往前走了两步,忽觉不对,循着楚烜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她遽然停下,将握着话本的右手背到身后,朝着楚烜“嘿嘿”干笑了两声,慢慢往后退,“我忽然觉得应该换身衣裳,您……在这儿等我片刻?”
楚烜目光自话本上收回,脑中再度浮现昨夜她睡梦中肖想着他险些流哈喇子的模样,心中“呵呵”,轻飘飘眄了她一眼,在椅上坐下。
薛妙如蒙大赦,捂着话本飞快转身,绕去屏风后,将话本塞在锦被里,又心虚地理了理锦被,这才松了口气。
……
马车还未出入苑坊,经过一条巷口,便听巷里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其中混杂着官兵的呵斥声。
入苑坊中住的可都是皇室宗亲。薛妙心中好奇,掀帘看去,说来也巧,这一座府邸的主人薛妙恰巧知道,是南阳平郡王。
这位郡王生母乃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衡阳长公主,长公主性情和善绵顺。幼时姐弟俩处境艰难,长公主为了弟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虽名义上是姐姐,却胜似亲母。因着这份情谊,皇帝对长公主病逝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可谓是恩宠有加,多有纵容。
南阳平郡王倚仗着这一点,素日里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在宝京城里称得上是横着走。薛妙能知道他,也正是因此。
薛妙放下帘子,压着声问楚烜:“南阳平郡王也牵扯进那桩案子了?”
楚烜颔首。
薛妙好似听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皱着眉连声咕哝:“想不通啊想不通……”
皇帝对南阳平郡王何等宠爱,有求必应到不少人私底下暗自怀疑这位郡王实则是皇帝的外生子,碍于脸面无法相认,只好养在长公主膝下。都这样儿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敢挪用军资卖给大周的宿敌,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楚烜抬眼瞧她,道:“有何想不通?不过欲壑难填。”
所谓家国天下,在有些人眼里,终究比不过一己私欲。
薛妙沉默片刻,欲言又止,“可……”
“还是想不通?”楚烜问。
薛妙摇头,欲言又止,“不是,我只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楚烜瞥她一眼,大意是让她直接问。
薛妙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下,拉过楚烜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个字。
细嫩指尖滑过掌心,带来丝丝入骨痒意。楚烜手指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心神微动,良久才反应过来她写的是个“太”字。
薛妙屏息等着他的回答,楚烜收回手虚握成拳,直道:“不是。”
薛妙眼睫猛地一颤,定定地看着他。
她知道皇家之事多有弯绕,并非事事如面上表现的那样,却不想堂堂太子,竟是给别人替了罪?
……
西市一如既往地人潮涌动,马车在坊门前停下,薛妙自告奋勇为楚烜带路,七绕八绕在杨氏炙羊肉的铺子前停下。
薛妙自觉已来过一次,有责任为楚烜介绍菜品,然而她也只尝过两道菜,正为难着,却见楚烜已熟稔地要了菜。
她怔然,疑惑道:“您不是说没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