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指宽的朱红束带掐着细腰,盈盈不堪一握, 让楚烜有一种覆手上去一寸寸亲自丈量的冲动。
“嗒”地一声细微声响,暗扣扣上, 楚烜迅速松手, 抛却脑中荒唐的杂念,后退半步。
这一回不紧不松正正好,薛妙手在腰间拂过, 回头噙着笑谢他:“多谢您!”
她扭身,更显得那朱红束带掐出的腰肢纤细婀娜,楚烜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流连其上,脑中此刻只一句——“嬛嬛一袅楚宫腰”。
薛妙没发觉他正对着她的腰出神。她第一次穿胡服, 觉得新鲜,对着铜镜这样看看那样看看,压根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楚烜。
一炷香后,薛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同楚烜打了声招呼, 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楚烜方才满脑子都是那一捧柳腰,见薛妙出门, 他才恍惚想起忘了问她去哪里、做什么。
西山被划为皇家猎苑后,山上的猛兽大多被驱赶猎杀,然而谁也不敢保证这西山之上行宫之外当真就没了足以伤人的野兽——虽鲜有发生,但往年也不是没有过守卫疏忽致使猛兽伤人的事。
“常旭。”楚烜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朝身后唤了声。
常旭立时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 抱拳应了声“是”,大步跟了上去。
薛妙自然是去寻萧云婧。
正式的狩猎祭典要等到正午时分由皇帝主持, 再由他射出第一箭,才算开始。在这之前,年轻的贵女们会和公子们相约着去林子边缘地带猎些兔子野鸡一类的,权当打发时间。
草场上搭着供人休憩的台子,台上已坐了许多人,有男有女,三两聚在一起说笑。
瞧见薛妙和萧云婧相携着走过来,众人静了一瞬,旋即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薛妙和萧云婧走得近在宝京贵女圈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然而即便如此,每每看到这两人一起出现,众人仍会觉得惊讶。
薛锦如见了薛妙,起身叫了声:“二姐。”待薛妙看过去,她招了招手,主动相邀,“过来坐啊!”
薛锦妤并未和她坐在一起,而是坐在对面,与另几名贵女凑做一堆,听到薛锦如的话,她突兀地冷笑一声,道:“你这位二姐现在可是秦王正妃,哪里还愿意屈尊搭理我们这些家中姐妹。”
薛锦如唇边笑意微敛,皱眉看她,道:“大姐在说什么?”
祖母总说自家姐妹在外要互相帮衬着,即便不乐意,也断然没有如薛锦妤这样做的道理。
“我说错了么?”薛锦妤勾唇,神态无辜地问身旁一个身穿天水碧对襟襦裙的女子,“思娴,上回在永嘉伯府,秦王妃是不是这么说的?”
这两个人,一个秦王正妃,一个齐国公府嫡女,霍思娴一个都不愿得罪,她为难地看了眼薛妙,没说话。
“你看。”薛锦妤挑眉。
她记恨在永嘉伯府薛妙让她当场下不来台的事,势要在今日找补回来。
薛妙在薛锦如身边坐下,闻言觑了薛锦妤一眼,正要开口,却听一旁萧云婧道:“怎么,薛二姑娘觉得秦王妃说错了?”
萧云婧今日又作男子装束,穿一身月白圆领窄袖袍,袍脚绣着翠竹,发间一只竹簪,身形颀长,眉眼冷淡傲然,往那儿一坐,身上就明晃晃地写了四个字——“不好相与”。
旁人都是三五成堆凑在一起说话,就她一个,莫说凑上去说话了,她旁边的几个位置都无人敢坐,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这位县主不快再叫她刺上一句,当着众人的面下不来台。
毕竟这位县主刺人从来直中红心。
“自然没有。”另一边不知是谁笑着出声,“薛二姑娘如今已是上了皇室玉牒的王妃,身份自然要尊贵些。”
黎贵妃的外甥女林嫣然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掩唇“啊”了一声,对薛锦妤道:“王妃宽和,本不欲与我们计较,免了礼节,但我瞧着……锦妤你似乎并不想领这个好呀?”
林嫣然与薛锦妤向来不对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为难薛锦妤的大好机会。
“你!”薛锦妤咬牙,恨恨瞪了林嫣然一眼,转眸看向薛妙,不相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真敢独独叫她一个人起身向她行礼。
主动招惹的她是她,现在要她轻轻揭过的也是她。薛妙觉得好笑,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她坐着,什么都不知道似地看着薛锦妤,并不如薛锦妤臆想中的给她一个台阶下。
薛锦妤攥紧手,指甲陷入手心,钻心的疼,她心中恨不得给薛妙一个巴掌,打破她的笑脸,面上却是缓缓红了眼眶,泫然欲泣道:“二妹妹,我知道你在王府里受了委屈嗟磨,心里怨我,可将你嫁给秦王是陛下的旨意,谁敢多说什么?若非如此……”
她泪盈于睫,哽咽着道:“若非如此,我、我替妹妹你嫁过去受苦也是可以的……”
她本就生得一张柔弱可怜的脸,此刻苍白着脸红了眼眶,摇摇欲坠的模样,像是一朵遭受暴风雨的梨花,更是惹人垂怜。
这般作态下,对比薛妙的无动于衷,在座许多公子的心自然偏向了薛锦妤,看向薛妙的眼神中多有苛责,浑然忘了方才是薛锦妤主动开口招惹薛妙。
薛妙听着薛锦妤捏着嗓子说的那几句话,越听越觉得不知道她在胡说些什么,耐着性子听到最后,薛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从何处得知我在王府里受尽嗟磨委屈?”
她当着楚烜的面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区区一个薛锦妤,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薛妙顿了顿,想到什么,脸上也学着薛锦妤露出几分隐忍的委屈,颤声道:“原来你嘴上说当我是亲妹妹,私底下每日都盼着我被欺负,巴不得我受尽委屈,是吗?”
“否则,否则自我出嫁后你统共不过见了我两次,怎么就敢说我在王府里受尽嗟磨?”
薛锦妤面色一滞,然而薛妙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放过她的?
打蛇随棍上,薛妙紧接着道:“你这样胡乱在外散播谣言,诋毁王爷的名声,就不怕陛下治你一个妄议皇室出言犯上的罪名?”
这一顶帽子从天而降,直直扣下来,薛锦妤百口莫辩,艰难道:“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见妹妹你似有不快,恨不得替你受苦……”
“替她受苦?”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抬眼望去。
楚烜坐在轮椅上,看也没看薛锦妤一眼,冷声道:“我倒不知,秦王府何时成了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
竟是毫不掩饰对薛锦妤的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