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裙摆一晃消失在月洞门后,彻底没了踪影,兰氏没想着再去追。
她瞧得明白,端看秦王妃那躲得飞快的模样,定不会轻易跟着她走。换了往日,兰氏定会想方设法,或威逼或利诱,请薛妙跟着走一趟,然昨夜里老夫人摆明了要袒护薛妙,苏氏又新惹了国公爷不悦,这时候自然需得小心行事。
兰氏稍稍喘了口气,急匆匆折身往回走。
……
回了新霁院,薛妙略一思忖,打发念儿去打听昨夜发生了何事。
没一会儿念儿去而复返,“昨夜国公爷自老夫人那里走后去了锦绣居,在那里发了好大一通火,说要将大姑娘送去庵里。”
薛妙捉了颗琉璃珠子捻着玩儿,闻言默了默,道:“他们这些人怎么总喜欢把家里犯了错的女儿家往庵里送?”
她从前看话本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尼姑庵里的尼姑们个个清心寡欲一心向佛,做什么要放一个心思不正的人过去打搅人家修佛,万一带坏了小尼姑可怎么好?
至于那些因着什么‘偷情’‘私通’‘不洁’的罪名被关去尼姑庵的,就更奇怪了,守卫森严的深宅大院尚且拦不住野鸳鸯,小小的尼姑庵便能拦得住了?
许是自个儿管不住了,劳烦佛祖帮着管教?
薛妙没由来地这么一问,真把念儿问住了,“这……”
薛妙只随口一问,并非当真想要个答案,见她为难,便笑了笑,道:“送薛锦妤去尼姑庵,苏氏舍得?”
念儿低声道:“夫人昨夜哭了一宿,国公爷说什么也不肯改变主意,似是铁了心。”
这才一夜,是否铁了心现在说还为时尚早,苏氏的本事可大着呢。
苏氏近来正为薛锦妤择婿,她一向认为整个宝京的女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薛锦妤,自然要为她选一个人人羡慕的夫婿。如今这个关口,若薛锦妤当真被送去庵里,无异于向外界宣告齐国公府这位大姑娘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如此一来,薛锦妤莫说择一个人中龙凤为婿,便是低嫁去个寻常人家都难。苏氏怎会让这种事发生。
薛妙没说话,不愿让这母女二人扰了自己的好心情,她将琉璃珠子扔回妆奁,见天气不错,起身换了身轻便的衣裙拉着拂冬念儿去院里踢毽子。
她身形灵活,毽子到了她脚上听话的跟栓了绳一般,被玩出了数十种花样,拂冬和念儿高高兴兴地在一旁数数,不时发出一声欢呼。
苏氏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主仆同欢的场景,一时间原就因一夜没睡略显憔悴的面色更差了三分。
薛妙自然也看见了苏氏,她神色未变,旋身将毽子高高踢向拂冬,拍拍稍显凌乱的裙摆,站在原地老神在在地等苏氏走来。
待到了薛妙跟前,受了拂冬和念儿的礼后,苏氏神色复杂地看着薛妙:“你如今连一句母亲都不愿意叫了么?”
薛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白苏氏为何忽然在意起这个。
当日她初回齐国公府,明明是她满脸嫌恶不愿认她,让她不要叫她‘阿娘’,今日怎么变了主意?难不成是昨夜哭了一宿,哭昏了脑袋?
二人面对面站着,苏氏看着薛妙清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过了小半晌,才听薛妙犹豫着开口:“听闻您哭了整晚,您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苏氏哪知道薛妙心中真正所想,她只觉得薛妙的目光虽说有几分奇怪,可听她所言分明是在忧心自己的身子。苏氏心里微微熨帖些许,心道这个女儿倒还不算彻底没救。
到底是血浓于水。苏氏想着,提步走过门前廊桥,在外间主座上坐下,自以为‘苦口婆心’道:“我身子无碍,倒是你姐姐,国公爷要将她送去庵里……”
念儿端来温水,薛妙慢吞吞地开始洗手擦脸。
泠泠水声响起,苏氏顿了顿,没等到薛妙接话,她难掩焦急,身子前倾,继续道:“怎么能送去庵里呢?你姐姐还未出嫁,若是去了,名声便算是毁了,她、她那么要强又爱钻牛角尖儿,日后可怎么活下去?”
苏氏抹了抹眼泪,又道:“妙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是阿娘一时没想清楚,难以接受自己忽然多了个女儿,日后、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儿的……”
东拐西拐好长一番话后,她总算说起了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你去跟国公爷说,就说你原谅你姐姐了,让他网开一面,到底是一家人……”
拂冬就没见过哪个当娘的心能偏成这样,她气不过,当即呛声道:“夫人现在说什么‘一家人’不觉得晚了些吗?我们王妃早在嫁入王府上了皇室玉牒的那一日就是皇家的人了,可不是您说得什么跟您是‘一家人’。”
苏氏一哽,脸色青白交加,张口欲要呵斥,又听这伶牙俐齿的小丫鬟道:“您也不必急着教训我,我虽人微言轻,可老话儿不是说得好?打狗尚要看主人,我若真的说错了,王爷王妃自会罚我,就不劳您费心了。”
拂冬噼里啪啦一番话顶得苏氏许久无声,薛妙暗中赞赏地看她一眼,换来后者一个‘都是王妃言传身教’的眼神。
薛妙险些被自个儿的口水呛到,低咳两声,不痛不痒地斥道:“拂冬!”
拂冬便看似不服气地看了一声,从念儿手里接过铜盆,矮了矮身子,出去了。
薛妙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道:“拂冬从前是在王爷院里伺候的,一贯心直口快,说话不中听,您别往心里去。”
薛妙明显是在随口瞎编,谁不知道秦王身边伺候的尽是些侍卫小厮,从来没听说过他院里有女子。
然而她已然这么说了,苏氏自然不能再追究什么,否则便是打秦王的脸。秦王如今是不如从前势大,可他的脸面也不是苏氏能随意下的。
思及此,苏氏姣好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好在她飞快敛了心神,似是当真并不在意方才那小小的风波,只道:“锦妤当日只是一时糊涂,她并非真心想对你做什么,只是你在西山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丢了面子,她想捉弄你一下罢了,是那侍卫想讨锦妤欢心才自作主张,国公爷已命人将他打杀……”
“打杀了?”薛妙眸光微动,低喃道。
这整件事从头到尾薛锦妤都是犯蠢被人利用,这两日看来,她不仅蠢,就连胆子也小的厉害,买通匪徒毁她清白这件事若非有人撺掇利用只凭薛锦妤一人怕是难以做到。
这侍卫说不得知道些什么。
不知楚烜有没有把人换下,或是他有别的法子往下查。
见薛妙有了反应,苏氏立刻道:“是啊!尸体已然拖去乱葬岗了!你这口气总算是出了吧?就不要再为难你姐姐,况且……”
薛妙一边搽香膏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却又听苏氏道:“……你看你不是好好儿的吗?”
第053章 偷什么?谁偷?
——“你看你不是好好儿的吗?”
薛妙因着薛锦妤的‘一时糊涂’险些被匪徒劫掠, 臂上至今还挂着伤,这会儿不去落井下石已是宽大之至,怎么到了苏氏嘴中好似薛妙如果不替薛锦妤求情便是她得寸进尺不识好歹?况且, 薛妙才是苏氏真真亲生的那个女儿。
若薛妙对苏氏这个亲生母亲心存幻想,听到这样的话怕是要难过好些时日。
好在她没有, 所以薛妙只觉得好笑, “我如果不是好好儿地站在这里,您以为,您还会有机会为薛锦妤求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