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觉自己眼皮都跟着跳了下。
这只管吃不管埋的糟心玩意儿!
就不该宣他来!
好在此时殿外内侍又道季昭容来了。
若换了平时,皇帝少不得要考虑一下见不见,此刻却待内侍话音刚落便急道:“让她进来!”
门外,季昭容理了理裙摆和头上的发钗,自身后宫人手里接过食盒,缓步进了内殿。
待到了皇帝面前,行过礼后托着手里的食盒往外稍稍一送,柔声道:“陛下,臣妾……”
话说到一半,面色陡然变了。
皇帝等着她说完话呢,见她这般神色,心中不满道:“你这副神情是何意?”
“这……”季昭容搁下手里的食盒‘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里告罪,目光却不由自主般往五皇子身上去。
“朕问你话,你看他作甚?”
季昭容眼见着轻易过不去了,一咬牙道:“陛下恕罪,是、是五殿下身上这香囊所用的料子臣妾瞧着眼熟,似、似是庆云丝。”
庆云丝?
这庆云丝因是赐给外族皇室所用,为表大周气度向来不许其他人再用,以免有心之人借此挑起争端。
皇帝脸色一变,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知若是信口胡说会有何下场?”
楚简连忙解下腰间囊配递给季昭容。
季昭容接过一摸一看,无比肯定道:“确是庆云丝。臣妾祖父与父亲都曾任职于织造司,臣妾自小耳濡目染,这庆云丝是专供给他国来贺的使臣带回去给国主的赏赐,织丝用的手法与其他丝绵不甚相同,臣妾这才能一眼认出。”
她说着带上几分犹豫,又道:“再、再者,前两日母亲卧病在床,皇后恩准臣妾出宫省亲。那时父亲曾私下同臣妾说,他察觉这一批庆云丝不太对,乍一看确实没什么不同,可若是拿到太阳底下细看再摸上一摸就能发觉光泽与手感都不甚相同,真正的庆云丝要更轻柔细致些,光泽盛而内敛。”
“臣妾那时恐怕此事牵连父亲,便私自做主请父亲暂且按下不表,只是这两日心里终日惶惶,今日见着五皇子腰上的香囊,惊疑之下才御前失态。求陛下开恩饶恕臣妾这一回!”
皇帝并未想因此事降罪于她,兹事体大,若非她眼利发觉,真叫使臣把那假的庆云丝当做真的带回去,而那真的庆云丝流落到其他人手里,到时难免会生事端。
但她私自做主将此事瞒下若不是今日御前失态不知何时才会说,又或是彻底瞒下,到底让皇帝心中不喜。
他一挥手道:“你先下去罢,记住,此事不许再对外宣扬。”
见他并未怪罪,季昭容大舒一口气,口中接连谢恩,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待她退下,皇帝拧眉看向跪在一旁请罪的五皇子,脸色很是不好看,“这香囊你从何得来?”
他倒不至于以为庆云丝的事是楚简所为。这个儿子他是知道的,一贯做事直来直往,没什么脑子,更没什么害人的心思,况且若真是他做的,也不会这般大喇喇地戴到他面前来。
楚简这会儿才叫傻了眼,但皇帝问,他不可能不答更不会撒谎,悻悻道:“是、是齐国公府上薛大姑娘赠予儿臣。”
大周民风淳朴开化,少年慕艾的男女之间互赠香囊信物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楚简喜欢娇弱温柔如菟丝子一般的薛锦妤,得了她赠的香囊接连高兴了好几日,谁知道竟生出这么个事端。
“又是她。”
先前对自家姐妹行内宅腌臜手段,蠢到被利用,那事尚未查清,只当她是太蠢,怨不得她,目下又来一桩。这薛平昱堂堂国公,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他那大儿子薛衍在朝中任职倒是品性端方持身周正,怎么女儿养成这么个样子。
还有楚简。
皇帝看着跪在身前的儿子,一忍再忍才没有踹他一脚。
这么个愣头青,还就看上了那薛锦妤。
瞎了不成?白长那一双眼睛!
……
紫宸殿里发生的事很快传到了黎贵妃耳里,她当即摔了手里的琉璃盏,恨道:“本宫就说那薛锦妤不是个好东西!”
无论故意与否,这薛锦妤万万不能再与楚简扯上任何关系,否则到时以皇帝多疑的性子难免心里不会介怀。
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倒不如把这水搅浑。
黎贵妃眯了眯眼,示意宫人附耳过来。
第066章 酒后
宝京城中大小权贵难计其数, 又因是为皇子世子相看正妃,家中有适龄女儿的自然要争一争,即便是那些家中无女或是赶不上年纪的, 也要自旁系表亲等七拐八拐的亲戚中挪来几个入宴一试。
如此一来,人数众多, 初时定下的拾翠殿难免显得紧凑了些, 皇后思量之下索性将荔枝宴设在了后苑。
正值春夏之交,风暖气清,后苑之中花木葱茏。苍翠掩映之中有两座飞檐楼阁, 左名翔鸾右名栖凤,曲尺廊庑连两阙,远远望去恰似一鸾一凤抵翼而飞。
众贵女皆是早早到场,各自在宫人的带领下寻了位置入座。
薛妙到的晚些, 与黎贵妃一前一后进了栖凤阁。
到场的贵女足过半百之数,未免出现差漏,伤了皇家颜面,皇后特地请了黎贵妃一同坐镇。黎贵妃本就受命从旁协理,皇后又如此给足了她颜面, 黎贵妃自然满口答应,盛装赴宴, 先上栖凤阁问皇后安,恭敬和顺地浅聊几句,这才移步去了一侧的翔鸾阁。
当今宫中最为尊贵的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坐镇宫宴,在场的贵女们愈发觉出这场荔枝宴的重要,当即纷纷理鬓发整仪容, 力争处处得体,好给两位留下个好印象。
人既到齐, 宫宴便开始了,手捧金银琉璃盏的宫人鱼贯而入,奉上点心果子与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