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简在林绯手里, 把持行宫的黎贵妃的人自然不敢对林绯做些什么,只能一路放她长驱直入。
楚简没想到林绯所说竟是真的,他阿娘,在他心里最温柔最是好说话的阿娘,当真做了如此乱臣贼子。
以他的武艺, 想挣脱林绯的挟持,实则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他已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再生不起丝毫心思,呆呆地望着玉阶之上站在满地血迹里的黎贵妃,只觉得好似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林绯挟着楚简自御林军中走到玉阶下,将人交给胡引刀。
这一刻,局势悄然回转, 黎贵妃看着魂不守舍的楚简,再不复方才的气焰。
她做这一切, 本就是为了她的儿,知道他心性赤诚,这些事便都瞒着他,只想着待大局已定,将那拿来骗世人的说辞说给他听。他一贯相信她说的话,定不会起疑心,就算日后不小心知道了什么,那时一切业已成了定局,只要她用心哄一哄,他不会与她气太久。
可谁知,谁知……
“母妃,你这是……为何?”楚简仰头看着黎贵妃,他心里隐约知道答案,可他还是想不通。
她为何不问问他?为何不问问他愿不愿意?
黎贵妃对着楚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睛,到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若此时迷途知返,放了朕,朕可以答应你,只处置你,不牵连老五。”一旁的皇帝掐着黎贵妃动摇的时刻,适时开口。
“你知道,朕一贯疼爱简儿,此事过后,朕会给他一块富饶的封地,让他远离宝京,此生富贵无忧。”
皇帝说完,耐心地等着黎贵妃回答,他知道楚简在黎贵妃心里的分量,这么说不怕她不答应。
然而下一瞬,破空之声响起,一支弩`箭擦着黎贵妃的裙边自她身后直直射向楚简。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纵是胡引刀手疾眼快,也没来得及将神情恍惚的楚简扯开。
“简儿!”
黎贵妃疾呼一声,刹时忘了一切,不管不顾地奔下玉阶,跪倒在地,抱住倒在血泊里的楚简。
暗中放冷箭的人存了必杀之心,弩`箭正中楚简心窝,直直穿了过去。
黎贵妃捂着楚简的伤口,只觉那血怎么也止不住,她颤声哭嚎着喊太医,却无人应答。
“父皇……”楚简却转头看向皇帝,挣扎着道,“这条命,就当儿子替母妃还的,儿子最后求父皇一次,饶母妃一命。”
玉阶之上,皇帝垂眸看着下方一双母子,一言不发。
楚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里的光忽然黯了下来。
一片死寂中,他知道了帝王的答案。
楚简不再看皇帝,他抬手搭上黎贵妃微凉的手,勉强笑了下,一滴泪滑过眼角,洇入鬓发,“阿娘……是儿子不孝,阿娘不要怪我……”
他不孝在为人子多年,不知生她之人的心思,更连累她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不仅丢了自己的性命,还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
暗中放冷箭的宫人正是黎贵妃的心腹。
在楚简倒地的一刻她便被韩立严擒住,然而不等他逼问,那宫人已咬破口中暗藏的毒囊自尽。
黎贵妃望着这一切,忽地溢出一声癫狂至极的笑,笑得她眼角溢出了泪花。
她终于知道与虎谋食的下场。
她以为自己在暗中算计人心,却是蠢而不自知,叫那叱力阿绰将她算计进去!今日无论成败,她的简儿必死无疑!
黎贵妃目光缓缓移到玉阶之上自以为风暴已过胜券在握的皇帝身上,笑得愈发讥讽。
那西胡人,下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他了吧?
黎贵妃收回目光,拔下头顶的发簪,猛地刺进心口。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在场众人纷纷面色一变,然而无人上前去阻拦,众人心里都清楚,即便现在拦下黎贵妃,她也终是要死的,倒不如让她如这般自我了解,也算是成全了她。
唯有韩立严,初时的骇然后,心胆俱裂地扑下玉阶,踉跄着抱住黎贵妃,口中呼喊着她的闺名:“意浓,意浓!”
见他如此,还有谁会不明白他与黎贵妃之间的种种?
被恩宠了数年的贵妃背叛,还被这么多人看着,皇帝气得面色发红,嗬嗬喘着粗气,抬手指着背对着他抱着黎贵妃的尸体不放的韩立严,“奸夫淫`妇,朋比作奸!枉朕……”
话音未落,又一支弩`箭自对面门楼上疾射而来。
因黎贵妃自尽,被挟持的皇帝业已脱身,与韩立严一同反叛的内卫皆已被御林军压下,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场宫变已结束在这须臾之间,松懈之下,更多人的注意力放在了韩立严和黎贵妃身上。
这冷不防的一支弩`箭竟是无一人反应过来。
弩`箭带起的冷风吹得皇帝来不及打理的半百发丝向后晃动,皇帝本能地连连后退几步,眼中只余那迎面而来的弩`箭。
电光石火间,一支羽箭自右侧位而来,在弩`箭离皇帝一寸不到的地方分毫不差地射中箭身。
离得极尽的两声“啪嗒”先后响起,两支箭一齐落地,坠在了皇帝脚下。
惊悸未定的众人转头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宫墙之上,空空如也。
“是谁?”皇帝拾起脚边的羽箭,没从羽箭上看出什么,扬声道,“你救驾有功,若肯露面,朕必定重赏!”
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