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康宫的西厢院布置间清静雅致,院内也有一株绿梅,梅香幽远,更显意境高雅。季意安推开了书房的人,里面布置得简单大气,没什么装饰之物,书倒摆满了几排书架。一台很是宽大的书案之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案上还放着一叠写了字的宣纸。
季意安绕到案前,将那些宣纸一张张拿起来看,只见那上面的字,个个遒美健秀,飘逸清丽里透着苍劲之息。
“今日才真正见到何为矫若惊龙,飘如浮云!”季意安忍不住口中赞道,再仔细看一眼右下角的名章,乃是一个“琛”字。原来这是皇叔的书房,这是皇叔的字。
原来他的字竟也写得如此之好,季意安用指头勾勒着那些笔画,心里不由得钦慕之极。她抬眼看见案边的笔墨,便觉是手指发痒,便坐于案前,取了纸笑,照着季无疾的字一笔一画临摹了起来。
季意安同娴美人学过书法,娴美人的字是柔美圆润的,季意安也自然学得她那柔丽的字体,今日见了季无疾这般行云流水的写法,心中既新奇又欢喜,渐渐便沉浸了进去,完全忘却了时间。
“你在做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书房门口响了起来。
正写得投入的季意安吓了一跳,手中的笔一抖,宣纸上便落下了一个墨团来。季意安忙抬头朝门口看去,那人倚在门口,长身玉立,面若冠玉,神情有些淡然,正用一双带着询问的长眸看向她。
第9章 他的庇护
是皇叔!季意安心里一阵惊慌,眼光一闪又看到了自己写的字,赶紧丢了笔,一把将桌上自己写了字的宣纸抓起来,然后飞快地窝成团又藏到了身后。
看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季无疾也感觉到自己好似是吓着她了,便慢慢走了进来,他走到案前,一眼便见自己写字的宣纸被摊在案上,一旁还放着沾着墨的狼毫笔。
“你在写字?”季无疾放缓了声调问道。
季意安更加心慌了,赶紧支吾着答道:“皇叔,我见这有,有笔墨,便胡乱写了几个字。”
“哦?写了什么字,能给我看看吗?”季无疾继续问道。
季意安一听更是不知所措了,心想若是被他知道我在偷偷临他的字,还临得那般粗鄙,自己还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皇叔,意安的字写得不堪入目,皇叔还是不要看了,免了污了您的眼。”季意安退后一点,双手将背后的纸捏得更紧了。
窗外有一抹斜阳的余辉照了进来,照在眼前少女因惊慌而晕红的脸上,更为她添了一丝娇羞妩媚之色。季无疾有些心软了,可是他实在是有些好奇她的字写成什么样。
“你拿出来让我看看,我保证不笑话你,可好?”季无疾放软了声音,又抬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声音温软而有磁性,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他的手,修长,白皙,泛着些浅浅的温意,他离她那样近,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气息,清冽,纯净。
季意安觉得自己肯定是晕了头了,居然乖乖地将手从背后拿出来,还将手中窝成一团的宣纸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季无疾接过那纸团,很有耐心的仔细展开了,然后又细细的看上面的字,季意安不敢抬头,心里却是好生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将手里的纸交到他的手上了。
“你在临我的字?”他问道。
季意安“嗯”了一声,继而嗫嚅道:“皇叔说了不会笑话我的。”
“写得甚好,我为什么要笑话你?”
什么?季意安诧异得抬起了头,却见季无疾正看向她,眼内有一丝赞赏之色。
“皇叔,您说的是真的,意安的字不是那么的不堪?”季意安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季无疾点点头,然后指头她的字道:“笔力虽是稚嫩了些,可是临得有三分□□,笔法也算得秀丽,这便是有些难得了。”
季意安听得他居然夸她的字有三分□□,不由得又惊又喜,随即眉眼舒展,将刚才的那份拘束和自卑抛了去,一双眼睛也泛出了晶亮的光彩。
季无疾见自己随口夸了她一句,竟让她眉开眼笑,瞬间恢复了少女独有的那份自信和活力来,不知不觉间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他拿起案上的笔,沾了些墨,然后指着纸上季意安写的字道:“这个云字,该是这样写才算得恰到好處。”
季无疾一边说,一边微倾下腰,在案上的空白宣纸慢慢写了一个“雲”字,季意安低眼看去,果然是飘逸大气,心里不由得更加钦佩。
“你坐下试一试。”他将笔递给了她。
季意安接过笔坐了下来,却又有些心虚的看了他一眼,抬眼便接触到他带有鼓励的眼神,季意安忙定了神,一笔一划的开始写了。
写至最后一笔时,站在她身后的季无疾忽然伸出一手来,轻握着她的手,又带着她的笔在纸上移动起来,他的指头,如玉般,清冷里带着温润之息。
他站在她的身侧,微倾着腰,清冽好闻的气息在她的鼻端萦绕,他伸出长袖握着她运笔的手,季意安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正被他半圈在他的怀里。季意安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起来,面上也有了一丝灼热之感,前世的自己,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在,能和他离得这么近,近到都都闻到他的气息,感受他指头的温润。
“看,这样就很好了。”季无疾将手松开,然后直起身,指着刚写好的那个字道。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淡然清澈。季意安赶紧收回心神,仔细端详那字一备,然后欢喜雀跃地道:“果然经过皇叔这一指点,意安便觉得这手上似施了神气,竟也能写出这般像样的字了。”
“你,也想用对你父皇那一套来应对我吗?”季无疾突然出声道,声音里带着丝不悦,看着她的眸光也变得深沉。
“皇叔,我……”季意安愣住了,一时也不应道该说什么来,只有呆坐在案前。
季无疾看了她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拂袖子就转向朝门口走去。
“皇叔!”季意安突然站起身,又出声叫住了他。
季无疾的脚步顿了下,却是没有转身。
“我知道,我在皇叔的眼里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故意接近父皇,又费尽心思讨他的欢心,利用他对我母妃的愧疚之情,取得父皇的疼爱和关心。皇叔,从长乐殿第一次见面时,你就看出我的心思,知道了我有不可告人的心机,是不是?”季意安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带着丝激动。
季无疾听得她在身后这样质问他,心中微震,脚步也不由自主地顿在了原地。
“皇叔,,我不仅讨好于父皇,我还蓄意接近太妃娘娘,想尽办法获得得她的喜爱和信任。皇叔,你又知道,我接近太妃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季意安更加激动道。
“母妃她是真心喜爱你。”季无淡然道,仍然没有回头。
“不,太妃娘娘喜欢的那个乖巧、孝顺、聪慧的意安公主不是我,那是我在她面前装出来的,我费尽心思讨太妃的欢心,跟着她练琴,陪她说话,对她嘘寒问暖,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我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庇护,只有得他的庇护,我才能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不必像我母妃那般,在冰冷的拢秀宫耗尽了自己的一辈子!”
季意安的声音先高扬着,有些嘶吼之声,待提到娴美人时,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带着颤抖的哽咽,面上,不知何时,已是泪如雨下。
季无疾听着她的哽咽之声,心里微微一滞,便在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子看了看她,便见她站到案旁,身形瘦削,怯生生的,面上有泪痕,神色凄婉,似水中的一朵青莲,楚楚可怜又弱不禁风。
“我知道皇叔从心里不屑意安的所做所为,可是我并不后悔,如果早知道这样做就能获得好处,早在前些年,我就应该这样做了,早这样,我母妃也不至于早早地就去了……”季意安见他回转身,便不再流泪,拿袖子胡乱擦了把脸,扬着下巴道。
季无疾忽然抬步朝她走了过来,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叹一口气,很是无奈地道:“我才说了你一句,你竟说了这一番长篇大论来怼我。还说自己会什么心机,这会儿倒竹筒倒豆似的,什么话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