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有几个昭阳宫的下人明里暗里提点我,要我断了非分之想,记住,日后的太子,定是正宫嫡子来当,否则把旧事翻出来,我就别想得好儿。我经此一吓,身体就再没好过。皇上,妾妃可以发誓,我是怎样的,您心里明白,我从来也没有为吴越国做过任何事啊。这回王姐姐去了,我才下定了决心,非把这事说出来,所以故意脱手了那宝剑,引你疑心到“冯”字上,可那剑锋是有毒,臣妾是真的不知啊!
皇上,盏花心里的事,可总算对你说出来了,便死了,也总算与你恩爱过一场,一生不枉了!
我沉默地听着盏花的话,不知该怎么回应她,“以良为贱,收买人口”父皇辅佐让皇时就立法禁止的,要是这事给人翻出来,冯正中、陈觉仕途就到头儿了;从孝儿去世不一定有疑,但当时朕也追问了多天,这么多太医不可能都看错,虽然我也痛心,四儿走了就是走了,也只好叹息一声罢了;至于太子由谁来当,莫说现在我正当英年,存活的皇子既不多又太小,谈不到立储的事,就算将来真到那一步,又哪能轮上钟凝烟这个妮子说了算?她也就吓吓盏花这种老实人,唉,无非是后宫红颜相妒争宠的伎俩,何必说它!
我百感交集,明知道盏花需要我的抚慰,确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她才算妥帖,我不敢告诉她,此时我早已移情她人,可能这辈子也转不回她的身边了,我不敢对视她的目光,只是与她错肩并立着,脸上微微动容,眼含泪意,低声揶揄一句:“爱妃不负朕,朕却有负爱妃。过去的事莫再提了,你好好歇着,朕且去光政殿走走。”便不敢再看她,转身跑出了含香轩。
冯延巳坐在光政殿政务房他的办公桌前埋头办公。我含怒走到他身后,以目示意宁安不要通报,我瞧见老冯书法秀逸,这一点是我由衷赏识的。其实我赏识正中的地方何止这一处!他幽默、机警、多才多艺又懂得揣测我的心意,而且每次都是准的。他是个什么都玩儿得来,怎么都能让你称心的人。和他在一处,永远都有小开心,还不带重样儿的。
我想着冯正中过往的种种,想着元帅府的几个旧僚在一起的快乐日子,心又不争气地软了,本来沉下的脸色,在不经意间又和善起来:“正中。”
冯正中转过头,慢慢搁了笔,粲然一笑,露了一口白牙:“皇上!怎么啦?是不是政事不忙,要臣等陪你打马球?”
我故意刺探他:“朕听说你府上又买舞姬啦?”
“哎!现在的这一批,不成!那身条儿还没练软呢!”
我狠下心肠,勃然怒道:“冯延巳,你违了父皇的法度,私自收买人口以良为贱,还敢在朕面前信口胡言!”
冯延巳道:“圣上明鉴,那些女子的爹妈都是自愿的!她们或为舞姬或为我的姬妾,都凭的是自己造化,反正我可是不曾亏待过她们和她们的家人!”
我的话一时被他噎住了,抬眼朝桌上随便看了看,见一叠奏本中就有萧俨参冯延巳的,我拿起来看了,不由地有些心惊,原来萧大人已参他好几条罪名,除了我发现的一条外,还有好几条大话,但还有一条实的大罪:“侵占他人房产”!
正中野心不小,连朕的后湖他都想要,可眼下他玩儿大了,人家竟然告他侵占高审知将军的祖产!
高审知将军是杨吴时期的大功臣,他去世之后,房产现在分给了孙子继承,这可是标志着我李氏皇族对旧臣的眷顾,万一处理不好要动根本的!
冯正中知道我要说什么,沮丧地道:“我的房子是找高家孙子买的!”
“那为何人家把你告到了萧大人那儿去了?!”
“那是那是他们不讲理!约好的房价,他们临期又要涨价!等我看在高老将军的份上答应他的高价,合约已签,他孙子又不想卖了!我家管家冯保立实在气不过,一时没管住手下,两家手下就打起来,结果就误伤了高将军的孙子……”
我不耐烦了,拿奏章敲他的脑袋:“你还说呢!快,把那房子还给高家,再赔些银钱了事,莫让人家再参你!”
冯延巳耷拉着头:“唉!我亏得慌呢!谁让我的人打人了呢!冯保立这个铁公鸡,我今儿让他拔几根毛儿补我的亏空!”
我看他这样,不好再责他,反给他支招道:“对了,最近我正在打算用你和孙晟为相,现在萧大人参你了,你先称病,在家躲几天儿再说。”
他笑道:“可我身体结实着呢,啥病没有啊?”
我顺口道:“你就说你鱼吃多了,撑着了!”
我俩咯咯笑了一阵子,冯延巳道:“孙晟这个死心眼儿也提啊!”
“当然!你要有他一半正直啊,朕就把唐国朝政交给你一人儿!”
“好…”冯延巳躬下身故意大大行了一揖:“臣孙孙晟晟谢……谢……”
我知道他是笑孙大人口吃,板了脸道:“不许如……”
此字还没有出口,我就笑起来了,正中道:“晚上到我府打叶子牌可好?”
我道:“我不去了,身上有些不爽利,熬不得夜。”
正中深看了我一眼:“那位炼银器、献奇酒、跳飞燕留仙舞的仙师,果真把你的魂摄去了。伯玉,得空,你也去瞧瞧曼曼吧,她怕是也想你呢吧。”
唉!我无奈地看看冯延巳,心里叹了一声,这个问题我也不明白,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天天巴巴地想着燕云馆,想着回去守着她,粘着她,追着她跑,围着她转,看着她好我就欣喜欲狂,若她不好我就心痛如绞,这种感觉自我成亲以来,从没有过,就是当年和芸芸,怕是也没有这般激烈!为了她一人,我又不知要负几多红颜,造下几多情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