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珍惜的情愫,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我打下江山,又有什么用处呢?想到这里,我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脸色也显出病色,大不如前了。
冯正中是个情场高手,看我那样子,他随手拿起我的墨宝,叠了个方胜贴身藏着,便出声笑我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命’,伯玉,我这首《长命女》也是写来劝你的,天下的美人都是你的,何必为了一个……”
我摇了摇手,“没的事儿,谁说我为个道人伤神了?没的事,绝没的事儿……”
我嘴里硬着,心里却没底,稍后的晚膳,我什么也吃不下,但逞强喝了许多酒,我带醉闯进了百尺楼的地道,又去了燕云馆。
墙上的那首诗,带着眉笔的脂粉气,定云娟秀的字体映入了我的眼帘,定云,你只在高士过处停,我这昏君你当然是不屑一顾的。
我看了一会子,忽然觉得肚里翻江倒海的,无处可奔,便在燕云馆中吐了个七零八落。跟我出来的两个小太监,急忙把地面收拾了,我便昏昏沉沉地躺在定云的榻上,睡了一回。虽蒙了被,但还是冷入骨髓,心里一时糊涂、一时清醒,却是发起高烧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朦胧醒来,只见钟凝烟、李玉涴、冯曼曼等许多人围着我啜泣。
钟凝烟道:“好好的宫里,皇上偏生不待,这才几日,便在这里成了这个样子!”
我道:“别这个样子,朕也没事。喝多了罢了!”
钟凝烟哀哀哭道:“皇上……皇上曾对臣妾说过,槽糠之妻,我定不负之。如今臣妾就在这里,难道,难道皇上觉得、觉得臣妾不好么……”
我轻轻擦了凝烟的泪,道:“烟儿没有不好,都是朕不好。天晚了,烟儿领爱妃们回去,待朕好一点,就去看你们……”
钟凝烟答应了“是”,没有多留,也就领着李贤妃、凌水清、陈盏花、陆紊等出了燕云馆。只有冯曼曼不走,依旧在那里守我,她冷冷道:“你我真的到了这一步,你连句话都不愿和我说了么?”
我见她绷不住了,泪珠一颗颗往下抛着,心里好生难受,想到我与她过往也多有小儿女间的的快活,我不觉温柔如水:“我知道,亏得最多的就是你。曼曼,你放心,要是我死了,我也舍不得让你去那尼院里受苦。我会放了你,给你置所宅子,你就去宫外好好生活吧。”
冯曼曼冷然道:“难得你不敷衍我,竟还是想着我的。可是,你要是不在了,我活着也没什么趣味,宫里宫外,也是一样的。只是我就是想不通,既然你与她这么辛苦,为何就不能顾着点眼前之人呢?”
我落了泪,阖了眼不敢看她,只徐徐答应道:“你既这样说,朕以后不让她进宫,也不再……不再见她就是了……着人把燕云馆封了,把那…把那地道也堵了吧。”
其实,不待太医说,我心里明白,我已两天没进一粒米了,吃下的东西,动辄吐尽,这般吃不得东西的病,便再强的人能撑几日?千万不可让她回来,免得瞧见了我最后那恹恹待死的样儿。
曼曼道:“几日光景就憔悴至此,不如弃了御医,从外头召医吧。”
我摇摇头道:“不用的。常言道,人的命天注定,强求不得的。就由凌大夫治着,我且捱着吧。待我想通了,自当回…回宫去。”
冯曼曼幽幽叹了一口气,那深邃的美目,含着盈盈泪意,凄艳绝人,想必是她冷了心,淡然道:“到这地步,你也不必自欺了。我…我便求我哥去找那道人回来,璟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好起来啊!”她说着便伤心起来了。她是我册封的妃子,要她去找定云回来,我又怎么忍心!
当下我便拽了曼曼的手,劝她道:“爱妃莫哭,横竖是我负了你。常言一朝一朝臣,一朝后宫一朝人,今后,我若不在了,定留给你一纸书,好歹让你出去得个自在……”
曼曼听了我的话,哭得更凶了。哎!我素来知道曼曼爱我。可定云,为何就不能这么在乎我呢?我不觉潸然,定云,你若说了这话,我就舍不得走了!定云,我自有我的傲气,可不会求你回来,你若不后悔便永远别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