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凝烟因前日与我不睦,今日恐是急于示好于我,忙规规矩矩殿外求见。我因定云有孕以来,鲜少见其它嫔妃,心里早已有愧。
见了凝烟,我压了朝上的怒意,陪笑道:“烟儿今日得空来望朕了?”
凝烟道:“皇上近日鲜少见臣妄,别是快忘了臣妾这人儿了吧。”
我搁了一个奏本,余光瞧瞧宽大的御座,和言悦色地问她道:“哪儿的话,糟糠之妻,终归与别人不同,凝烟,特地到澄心堂寻朕,定有要事吧?坐到朕的龙椅上挨着朕说吧。”
钟凝烟犹豫一时,果然挨我坐了,语气温柔化骨,说的却是定云:“定云已产皇子,臣妾想着,由着她僧不僧俗不俗地野在外头的别馆里,也终不是了局。”
我看钟后那个肃然端方的样子,心里只暗笑她是个假贤惠的主儿。自古将偏房请进门的正室,心里都是苦的。我不觉想起她生养二子,十分不易,想起她过往好处,不自觉我的眉梢眼角也露些温存与她:“你别操心此事了。她是只野鸟,拘不住的。她爱在别馆,就住别馆吧。”
钟凝烟紧蹙娥眉,头上那支旧银凤钗的珠翅子频频颤动,更显出她的发式老气古板,“她既住别馆,便不能随意入宫。左右皇上昔日染病之时,也说过封了她的馆,不叫她入宫的话。否则,不同人不同对待,叫臣妾以后,如何管理后宫?”
她这话说得我心里蹿火,便不冷不热地回道:“你莫说这话激朕,若你管不好,便叫贤妃替你管,若贤妃也如你这般话中带刺,偏一味的伤着定云,朕把她也撤了,叫紊紊来,如再不称心……”
钟凝烟脸色如霜,缓缓站起对我施了一礼:“臣妾知道,年老色衰,不称上意。左右我们都是从称心上过来的,也不该求什么了。”
“你且站住!”我觉得,想给云儿母子一个安逸环境,必先说服钟氏:“为何你就容不得她呢?”
“皇上当真不知道?”钟后身材颀长挺秀,颇有闺秀风度:“皇上心里存她几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沉默了一瞬,生硬地答她道:“咱们老夫老妻的,还问这小儿女般的话,朕心里,还不是一样存着你的?她的吃穿用度,哪里越过宫里的什么人了?就你一味多心!罢了,朕应承你,以后多来昭阳宫陪着你就是了。”
“皇上误会臣妾了,臣妾再不济也是功臣之后,断不会如他人那般恬不知耻霸着皇上留居宫外,也不至卑躬屈膝求着皇上垂怜于我,臣妾只要皇上记得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是后宫众人的皇上啊!”
“好了!”我手上加力掼了一本奏折在桌案上,“皇后的话,朕已倒背如流,不必再说了。朕还有奏折要看,你先退吧。”
钟后高傲地施了一礼,挺身昂然出殿而去,可我心里却越来越心虚了:我现在心里,真的还能容别人吗?罢了!就算再残忍,这也是我身为帝王的权利,女儿家心里就算再怨也没奈何的。
凝烟,你是个寻常妇人,可朕,虽是寻常男子,却非寻常身份。七夕之誓,怕是不能尽守了。人彼此总有厚薄,你便说朕喜新厌旧,如此看来,我也只好认了。人一动情,不由自主,世上的万事,均已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