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匆匆走过的林锦阳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怔怔地落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就这个班级吧。”他喉结微动,声音从喉中溢出的瞬间,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隐忍。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竟然带着隐约的期待,像是遇见了久别重逢的故人,心中骤然翻涌而出失而复得的喜悦。
上课前,七班的班主任把他带进教室,让他做个自我介绍。
“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林锦阳。”少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遒劲有力的字体字如其人,笔画锋利,像是杀人的刀刃。
坐在教室最后排的人猛地抬起头。
站在讲台上的少年眉眼深邃,一双眼睛漆黑得像是深不见底的死寂潭水,看人时面无表情的模样透着几分难以接近的阴冷狠厉。
光看外表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陆清竹猛地低下了头,握着笔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笔尖在湛白的纸页上画出扭曲的线条。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林锦阳应该转学到隔壁班级,会出现在这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有任何把握能在这个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因为对方一个眼神就能轻而易举地让他缴械投降。
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害怕那些被他隐匿在心中永不见天日的情绪被对方发现。
“现在教室里还有几位同学没有同桌,林锦阳,你想坐在哪里?”
他的目光掠过无数或是好奇或是惊艳的面孔,末了缓慢地落在了最后排的纤瘦少年身上。
他默不作声地向他走了过来。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陆清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正在被凌迟般缓慢揪紧,钝刀割肉般泛滥开痛楚。
身旁的椅子被一只手拉开,有人弯腰坐在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陆清竹低着头,他能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林锦阳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想法,探究的目光就这么直白过分地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如果说昨晚的匆匆一瞥他还不太确定,那么现在近距离的观察几乎百分百能让他确定,这就是出现在他梦境中的那个人。
少年的眉眼是只有江南秀美温润的水土才能温养出的清澈儒雅,五官柔和斯文,温润得像是经过溪水打磨浸渍的白玉。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崭新的课本上,干净湛白的封面,左下角工整地写着对方的名字。
那人的肤色并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接近病态的苍白,按在课本上的指尖几乎要和湛白的纸页融为一体。
“陆清竹。”简单的三个字在他舌尖缓慢捻过,微微刺痛的质感,像是有灼烫的火在唇间轻轻燎过。
林锦阳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因为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近,声音落入耳中的一刹,陆清竹握笔的手猛地一颤,抬眼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人。
猝不及防的视线相接。
逆着窗外璀璨明媚的灯光,少年温润的眼睛剔透干净得让人心惊,眼里的惊慌和躲闪却让他在一瞬间,如坠冰窖。
第3章 欺凌
林锦阳默不作声地把眼里隐约的期待悉数敛去。
不是他。
梦里的那个人不会用这种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果然,他真的是疯了才会把梦和现实混淆。
林锦阳收回视线,心情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陆清竹低垂着双眸,眼尾的余光瞥见那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尖一下下状似漫不经心地敲击在桌面上。
上辈子他一直远远地跟在对方身后,他清楚对方所有的喜好和习惯,自然明白这样的动作,暗示着对方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可他不敢说话,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会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瞬间崩塌。
陆清竹伸手轻轻覆上自己校服遮盖下的手腕,昨夜用铅笔刀割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背上的淤伤痛得像是被活生生剥下了一整块皮肤。
他越是憧憬林锦阳就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卑微肮脏。
贫困潦倒的生活,破碎畸形的家庭,就连他自己都在生活摧折中变成了残缺可怕的怪物。
在正常人眼里,他这样的人就是臭水沟里的垃圾,自卑又敏感,胆怯又阴郁,今天吃饱了还要担忧着明天怎么活,哪怕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陆清竹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身旁的人,轮廓分明的五官,窗外恣意洒落的阳光在那人眉眼间覆落一层明亮过分的光晕。
他从来都不奢望得到什么。
像他这样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还能奢望些什么。
只要能看着自己深爱的人灼烈又恣意地活在世间,就已经足够了。
爱慕光的人从不奢望将其据为己有,对于他们而言,能被温热的光芒照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陆清竹沉默地笑了,眉眼低垂,苍白的指尖轻轻抚上湛白的纸页。
窗外阳光正好,璀璨日光花瀑般盛放。
那年他们十七岁,他们第一次见面,一年之后的悲剧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能挽回。
身旁的人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五官干净利落,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热烈且锋利的少年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