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还不算太冷。
今日艳阳高照,阳光明晃晃的,甚至有些泛白,宛若盛夏,但照在人身上仿佛半点温度都没有。
皇后诞下皇子,本该是件大喜事,但是偌大的皇宫半分喜气都没有,反而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
皇后难产,生下小殿下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而皇上,也已经罢朝三日。
暖阁里静悄悄的。
陈公公苦口婆心地劝,想让人吃点东西,但是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抱着一直陷入昏迷的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这几天,除了送娘娘的药进来,会有反应,其他时候就都是这样。
劝不动,陈公公叹气退出去。
不止他,萧天琅,沁宁,纯嘉都来过,半点作用都没有。
最后,萧天琅拜托到晏煦身上。
现在晏家唯一一个还能劝别人的人就只剩他了。
不过说了再说,床上的人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对所有声音置若罔闻。
晏煦看他这样实在不忍,“……阿梨她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听到这句话,床上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怔怔看着怀里的人,默然许久,“那个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声音就像是被沙子打磨过,沙哑得厉害。
青云大师,安国寺。
他想起来,在他出征玉州之前,不对,纳白月心进府前,她去过安国寺。安国寺在上京城外,路途远,她之前从来没有去过。
沁宁说她是风寒,而她的风寒是从上元节开始。那天,是白月心跟他一起去祈福祭祀。
晏煦默认。
萧天凌一只手抱着晏梨。即使盖了很厚,她身上还是冷冰冰的,只有微弱的呼吸提醒着人还活着,萧天凌把已经掖好的被子再掖了掖。
艰难开口,“……那个药不是她自己喝的。是我……”
是他亲手喂给她。
在上元节的那天晚上,是他把那个险些要了她的命的药,一勺,一勺喂给她。
他一直以来怪错了人。
把她害成这样的人不是别人,是他,是他自己。
记得在宫宴上第一次见到她,她坐在晏将军身边,明媚得像春日暖阳。
也记得她在路上将他的马车拦下,一双眼干净清澈得像琉璃珠,说她要去求晏将军请父皇赐婚,问他愿不愿意,如果数三个数他不反对就算是答应了。然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数完跑了。
他意外、惊喜,而意外惊喜之后把所有期待碾碎。
他跟晏家都是武将,父皇断不可能让他娶晏家的女儿。而上京城里的勾心斗角无数,晏将军也不可能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但是后来,赐婚的圣旨下来了。
无数人艳羡,可是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不是恩宠,是敲打。
他想保全自己的人,想保全楚王府,想保全晏家,想为她留好后路,想了很多很多,却独独忘了自己所做种种在她眼里意味着什么。
他究竟伤她伤到什么地步?
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走到那一步?
照顾小殿下的乳母嬷嬷们都是愁眉不展。
孩子一直在哭,从出生到现在,只有哭累了睡觉的时候安静一会儿。
这样哭下去,怕是嗓子要哭坏。
但是想了各种办法都没用。
后来发现长公主跟大长公主抱的时候也会安静下来,不过也顶多只能撑一个小时。
听着孩子声音发哑,知道太医说了晏梨要静养,沁宁还是抱着孩子进了暖阁。
婴儿的啼哭声乍然响起,萧天凌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人,手捂住她的耳朵。
没有看一眼,“抱出去。”
沁宁抱着孩子没动,双眼泛红,杵了会儿,哑声,“皇兄,你抱抱他吧。孩子一直在哭。”
冷声,“抱出去。”
“皇兄,你抱抱他吧,这是阿梨的孩子啊。都说母子连心,他身体里流的有一半是阿梨的血。要是阿梨知道孩子哭成这样,她该有多难过。”
良久沉寂之后,床上的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