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娥一边剥葡萄一边道:“早知小娘子一下子瘦下来,前些时日裁衣裳,便裁得小一些了。”
素娥道:“罢了,小娘子来年就出门子了,到时候这些衣裳便不合式了。横竖就穿这一夏,到时候都要丢在这里。”
湘娥遗憾道:“都是上好的纱穀和花纱罗,倒不如一起带过去,日后有了小小郎君和小小娘子,改几身小衣裳,又轻软又舒服。”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倒想得远。”深宜秋笑道。
湘娥认真道:“哪里远了,六月初下定,最晚岁末也该成礼了,到明年秋天就该有小小郎君小娘子了。”
沈宜秋还来不及说什么,素娥也来了兴致,掰着手指道:“第一个最好是小小郎君,第二个是小小娘子,第三个……”
沈宜秋哭笑不得,不过听他们七嘴八舌聒噪着,心中不免也生出几分憧憬来。
上辈子她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诞下自己的孩子,若是有个孩子,她定要亲手替他缝许多小衫子、小袍子、小皮靴、小足衣、小帽子……
还有冬天的小狐裘,要用最细最软的白狐腋……
她想着想着,不免出了神,素娥看在眼里,对湘娥使了个眼色:“小娘子定是在数小小郎君和小小娘子,到时候从高到矮,从大到小那么一溜儿跟在身后,个个都像咱们小娘子一样好看,啧……小娘子多吃几颗葡萄,多福多子。”
沈宜秋红了脸,翻身坐起,抽过她手中团扇,倒提着,用斑竹扇柄敲她的脑门:“越发没规矩了!将我编了一半的长命缕取来。”
湘娥忙道:“小娘子身子不舒坦,何苦做那些费神的东西,让奴婢们代劳便是。”
素娥掩嘴扑哧一笑:“旁的你能代劳,有一条却是万万代劳不得,你道是哪一条?”
湘娥也笑,眨眨眼:“奴婢知道是哪一条。”
沈宜秋懒得与他们说话,兀自拿过编了一半的五色丝,她每年端午都会编些长命缕送去舅舅家,如今又多了一条……
她将各色丝线凑在一起比,心里构想着图案,心中溢出一点浅浅淡淡的柔情。
渐渐的,婢子们的调笑声远了,不觉又下起雨来,檐雨滴落在石阶上,让她想起长夜深宫中的更漏,不觉把她的思绪带到了不知哪里。
她不觉又犯起困来,手腕发沉,不知不觉垂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恍惚间听素娥对湘娥道:“对了,昨日听了两桩新文儿,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湘娥道:“是说善寿寺梧桐树的怪事么?”
梧桐树的事沈宜秋有所耳闻,一听便猜到是她大伯不知受了什么“高人”点拨,妄图替三堂姊造势。
也不想想尉迟越是什么人,岂会因这种拙劣的手段就范,沈老夫人知道了怕也要将大伯斥责一番。
她听过便抛在了脑后,虽说丢的是整个沈家的脸,但她早已将这些虚名看淡了,左不过叫全京都看个笑话,笑笑也就过了。
素娥接着道:“这是其中一桩,另一桩呢?”
湘娥道:“另一桩倒是没听过。”
素娥得意地一笑:“不知道了吧,这两桩事其实是同一桩,都应在咱们长房三娘子身上了。”
沈宜秋听到此处,睡意去了大半,心中隐隐不安,难道她大伯做蠢事还成双捉对的?
正纳闷着,素娥又道:“你不知道,最近外头到处都在唱一首歌谣,是这么唱的,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唱起来:“沉水香,雕凤凰,漆金画,玉匮藏……”
沈宜秋心头一凛,腾地坐起身。
第20章 新旧
沈宜秋突然起身,将两个婢子唬了一跳。
素娥忙从衣桁上取下件外衫,披在她身上:“小娘子,怎么了?”
沈宜秋胸口有些发闷:“方才你唱的是什么,再唱一遍。”
素娥不明就里,又把那首歌谣唱了一遍。
她每唱一句,沈宜秋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待四句唱完,她的脸颊已经煞白。
这唱的哪里是沈三娘,分明是她!
两个婢子叫她这模样吓住,湘娥用手背贴了贴她额头:“小娘子怎么了?可是方才半梦半醒魇着了?”
她转头忿忿看了素娥一眼,埋怨道:“小娘子正睡觉呢,你唱这些邪门邪路的东西做什么?”
沈宜秋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事,拿杯茶来。”她急需压压惊。
喝了半杯热茶汤,她终于缓过一口气,冷静下来,条分缕析地将前因后果理清楚。
首先是这童谣的出处。
她与宁氏结了亲,沈家人已不再对她寄予希望,便是沈老夫人也已死了心,这谣谚绝不会是从沈家出去的,那么来源只有宫里了。
沈宜秋眉头一蹙,是尉迟越?莫非他记得前世的事?
她略一思索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尉迟越记得前世,必定与她分道扬镳,绝不会费这么多心机来娶她。
他一定不记得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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