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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1 / 2)

尉迟越照例早起去太极宫与臣工议政,沈宜秋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回笼觉,起来洗漱梳妆完毕,来遇喜便来了,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二十多个小黄门,将十多口朱漆柏木大箱子抬进院中,阳光一照,箱子上的仙鹤祥云和牡丹银平脱花纹熠熠生辉,晃得人眼花。

承恩殿的宫人都叫这阵仗镇住,素娥、湘娥等跟着沈宜秋来的尚可,在东宫服侍多年的宫人都知道太子一向俭省,甚至有些矫枉过正,何曾见他如此铺张过。

来遇喜向沈宜秋恭谨地行了一礼,仍旧是平日那谦恭温和的模样,眉眼间略带喜色:”启禀娘子,殿下命老奴送些衣料器玩过来。“话音刚落,便有小黄门捧了几个卷轴上来,却是赏赐的清单。

沈宜秋道:“谢殿下赏赐,也有劳中官费心。”说罢叫湘娥赐坐看茶。

她接过清单展开一看,第一卷 全是绫罗绸缎,但是珍异贡品便有百来端,有蜀中锦彩、吴越异样纹绫纱罗、河南北纱绫、襄邑织成,以及薄如蝉翼的轻容、鲛绡纱,看得人眼花缭乱。

香料也是两大箱,上品海南沉水便有数十斤,鹧鸪斑、笺香、白檀、降真、龙脑、乳香更是不计其数,甚至还有一匣子价值连城的真龙涎。其余簪钗环佩、金玉器玩,数不胜数。

沈宜秋放下单子,有些哭笑不得。

做了两辈子夫妻,尉迟越还是这么直来直往,觉着亏欠了谁,便立即赏些锦缎珠玉器玩,不过这么大手笔却也罕见。

只有上辈子何婉蕙入宫那次,他给的“补偿”可堪与之媲美,但那时他已登基为帝,整个内府都是他的私库。如此算来,还是这一回更叫人瞠目结舌。

没想到郭贤妃一句“天煞孤星”竟有如此奇效,早知如此,上辈子她含沙射影暗示她命硬克亲的时候,就该叫尉迟越知晓,发两笔横财岂不胜过白捱骂。

来遇喜道:“另外还有帛八百端,金百斤,银两百斤,老奴就不着人搬来了,娘子要用时随意遣人支取即可。”

沈宜秋谢过他,老黄门叫人捧了一只黑漆嵌宝钿金平脱盒子过来,对太子妃道:“启禀娘子,殿下特地叮嘱,要奴将这件东西交到娘子手中。”

那盒子看着有些眼熟,沈宜秋想起来,这盒子的大小、形制、纹饰,都和上回装《列女传》图的盒子差不多,她不由有些胆寒,莫非太子又亲笔画了什么送她?

来遇喜亲手掀开盖子,里面果然是个狭长锦囊。

沈宜秋硬着头皮将锦囊里的卷轴取出来,展开一看,却着实吃了一惊,竟然是王右军的《兰亭序》。

此帖尉迟越的爱物,也是东宫藏书楼中最珍贵的藏品,他轻易不肯示人。

据她所知,何婉蕙上辈子曾打过这书帖的主意——她号称京都第一才女,最擅书画,倒未必真是觊觎那书帖,只不过想将一身荣宠昭告天下罢了。

只可惜她百般暗示,尉迟越也不过是赐了她一卷摹本。

便是摹本,也出自今世名家之手,用的是六朝故纸陈墨,几可乱真。

沈宜秋再怎么异想天开也不会以为自己在太子心里的分量可与何婉蕙一较,她也不曾见过《兰亭序》的真迹,只当尉迟越故技重施,眼前这卷也是今人摩写的。

即便如此,太子肯费这番功夫,也已叫人纳罕了。

沈宜秋小心翼翼地收起书帖,放回盒子里,命湘娥小心收到画橱里,对来遇喜道:“殿下实在有心。”

来遇喜不禁意外,这太子妃真是宠辱不惊。

太子不重外物,金珠宝玉在他眼里无异于粪土,这些书画大约是他唯一看重的身外之物,其中又以王羲之的《兰亭序》最为珍贵,他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多碰,如今忍痛割爱,却只换来一句“有心”。

来遇喜自诩有几分识人的眼光,眼前这十五岁的小娘子,却实在叫他看不透。

他办完差事,在承恩殿稍坐了一会儿,便即告退——太子还在太极宫等着他前去复命。

出了承恩殿,他便骑马前往太极宫。

尉迟越才召见完翰林学士,一见来遇喜,按捺不住眉宇间的笑意:“太子妃怎么说?”

来遇喜心中叫苦不迭,想弥缝一二,也不好过于夸大其词,否则黄昏两夫妻一见面,他的谎话便不攻自破了。

他斟酌着道:“娘子十分欢喜,对那书帖爱不释手。”

尉迟越打出生就由来遇喜伺候,同样对他的神情举止了若指掌,一看便知太子妃必定没有他料想的那样动容。

他不禁有些失望:“娘子可有话?”

来遇喜脑门上沁出汗来,也不好胡编乱造,只得赔着小心道:“娘子说……多谢殿下费心。”

尉迟越嘴唇动了动,竟不知说什么好。他放下手中玉笔,从坐榻上站起,背着手踱了两步。

早知道沈宜秋眼高,寻常的绫罗绸缎、金珠宝玉不看在眼里,他这才忍痛将自己的宝贝捧了出来——这和剜他心头肉也相差无几了。

他料想天底下没人见了如此珍宝还能无动于衷,本想着太子妃即便不是感激涕零,至少也会热泪盈眶,说不定投桃报李替他做一身衣裳,那就再好不过了。

谁知只有这么一句话,尉迟越简直能想见她那不咸不淡的语气。

他嘴角浮起苦笑。上辈子他不曾想过取悦沈宜秋,谁知道要博她一笑如此之难。便是挑剔如何婉蕙,只要给她最珍异最贵重的,便能叫她展颜。

尉迟越做梦也没想到,恭谨顺驯的沈宜秋,竟会成为他最棘手的难题,他以前总觉周幽王荒谬愚蠢至极,如今倒有些同情他了。

他捏了捏眉心,心道罢了,上辈子她痴心错付,为他误了一生,又岂是区区身外之物可以抵偿的?

究竟是他欠她的多。

尉迟越坐回书案前,重新提起笔,正要叫来遇喜退下,却见老黄门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他问道。

来遇喜道:“启禀殿下,老奴想起一事,娘子的生辰眼看快到了……”

尉迟越手腕一颤,朱笔拖出长长一道。他只记得沈宜秋生辰是在冬月里,却不记得究竟是哪一日,若非来遇喜提醒,仅凭他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回事。

他佯装镇定,清了清嗓子:“孤知道。”

来遇喜暗暗叹息:“老奴是想请示殿下,娘子的生辰如何操办?眼下离十月廿二只有月余,殿下定个章程,奴好赶紧去办。”

尉迟越沉吟片刻:“筵席比着往年皇后娘娘在东宫时的成例来办,宾客名单让太子妃定。”

来遇喜应是,便即告退。

尉迟越捏了捏额角,蹙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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