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不必担心。”他躬身道:“梁二公子应该并无大碍,虽不知他去了何处,但属下能肯定,梁二公子并没有丧身与火海之中。”
汤言页不问为什么,先是问了声:“为什么帮他?”
护卫兵只是低笑了起来,并没有解释什么,“虽然与梁二公子接触不多,但属下一路上随着皇上走过来,知道清欢渡是个好人,所以属下便也想做趟好人。皇上不会放过梁府,但属下认为,世人会替皇上宽恕他的。”
汤言页感到眼角的泪啪嗒啪嗒的流下,竟连汤沈元打过之处也未感丝毫疼痛,她忽然蹲了下来,再没忍着抱着双膝,脸埋在腿间,沉闷的哭了出来。
第83章 畅怀
83
崇礼阁。
一个个整齐的正方形木盒子成排镶嵌进木柜中, 高至房梁,江礼捷负一手在身后,拖出中下方的一格, 里头放着少许早已干瘪成黑色的草根, 他拿出一根放鼻侧闻了闻, 又丢了回去。
江礼捷继而打开另一格, 继续找着他需要的药材,随口对身后人说道:“你当真舍得把自己父亲丢那儿, 不再管了?”
梁怀洛坐在一侧红椅上,前首放着一张更小的四方椅,他腿搭在上面,正在为自己受伤的大腿裹上一圈一圈的纱布。他一边专心致志的为自己包扎着,一边回答道:“是他该受的, 谁也没办法。”
江礼捷道:“那你救他出来又是为何?换作是我,倒不如身葬火海来的痛快, 被你这么一救,可能要面对严刑拷打,还要拉出去示众,到头来也不过一个死字。你这样反而让梁颤多受几分罪。”
一听这话, 梁怀洛手下一顿, 当时救梁颤,是本着他内心去救的,而且身为儿子,他也不可能对着父亲见死不救, 经江礼捷这么一说, 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之后梁怀洛便心里一阵心烦,这纱布好像存心跟他作对一般, 怎么裹也裹不好,不用点力它就松散,用力他又疼,于是直接将这一卷往旁边一丢,架着腿身子往后靠,大咧咧的喝起江礼捷给他放一边的茶来。
江礼捷见梁怀洛迟迟不回答,回身瞧了梁怀洛一眼,看着他那副说臭不臭,又强装冷静的脸,又笑着摇摇头转回身,无奈道:“你啊,都成家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般,做事之前都不好好想想后果呢。”
梁怀洛当即啧了一声,回道:“我不能见死不救。”
江礼捷找到了他想要的药材,往手里抓了一把,转过身看着梁怀洛说道:“救,当然是要救,可也不是你这么个救完就将人丢在一边的救法,人好歹是你生父。有你这么对待父亲的吗?是不是将来老身死了,你也是随手一丢?”
“……”
梁怀洛扒拉了一下脑袋,认错道:“知道错了。”
可是错了也无法挽回,江礼捷摇了摇头叹气道:“好在是死在皇宫里,尸骨尚在也能让他死后有个安身之处,也不至于葬身火海连个尸骨都没有。罢了罢了,这人啊,活的时候作了多少孽,死的时候也该受多少罪。”
梁怀洛放下茶杯,转头看着门外乌云密布的天空,沉默不语。不久后江礼捷又道:“想好要在我这躲多久,弑君之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这大隋就这么大,能躲一辈子么。”
“能。”
梁怀洛回过头看着江礼捷,眼神中比往日多了几分沉稳,那无所畏惧一切的眼神也不复存在,他道:“从梁颤被捕的那一刻起,梁怀洛就已经随着那场火消失了。”
“这世间再没有这个人。”
江礼捷笑着,顺带脸上的褶子也皱起来了,“臭小子,原来你心里盘算的是这件事。你就那么肯定,皇上会信你死在那场大火了吗?万一找到了证据……”
“无妨,那时我已经离开了。”梁怀洛难得皱着眉,轻轻松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儿子,把父亲交上去实为不孝,可他也不会因为梁颤是他的父亲,就包庇他或是同他逃生,除了生命,梁颤从没给过他人世间父亲该给孩子的东西。
而自从与汤言页成婚那日起,梁怀洛想清了,能保护汤言页的只有他,只有他在汤言页身边是最安全的,所以他没打算再藏着什么,即使在梁颤面前,他也不会刻意去隐瞒。
江礼捷蹙眉看了他一眼:“离开?”
“那位小姑娘你也要丢下了?”
“不。”梁怀洛好笑了一下,又将视线移到屋外的天上,“我带她一起离开,答应过的,也是时候出去看一眼了。”
江礼捷一听,不开心道:“不是,怎么当时让你跟老身去游山玩水看美景,你死活不愿,老身现在回来了,正打算好好让你这臭小子孝顺我一阵,你就要跑了?”
“不行不行。”江礼捷摇头道:“教了你那么些年功夫,还没享清福呢,这人老了身边就想有个人说说话。你要么带上老身一块儿走,要么留下来将老身伺候舒服了,才能走。”
梁怀洛“嗯”了一声,笑了笑继续弯腰包扎起自己腿来,“我在您这儿把伤养好了就回去,到时候来接您老人家。”
江礼捷捣鼓着手里的药材,没再说什么,崇礼阁只有他们师徒二人,没有什么下人帮衬着,梁怀洛又受了伤,煎药的事就只能他这个师傅亲力亲为了。
自从梁颤被带回了京城,梁府门前就被贴上了两张大大的封条,谁都不允许进入,京城那边也下了旨意——喜洲城原知府梁颤于三日后在京城行刑,其余一人在逃,见其诛之。
汤言页此时站在梁府的大门前,望着那两条白的晃眼的封条,心里想着,这道门她到底都没进过几次,以后也在没机会进了,虽然她对梁府没有任何情感,但心里还是不免惋惜一瞬。
“小主觉得,二公子会去哪儿?”步储站在汤言页身边,同样望着这道暗红色的大门,“三日过去了,二公子若是无事,他该回来看看您了。”
汤言页不为所动道:“他活着就好。”
步储很不理解的看了汤言页一眼,汤言页自那晚大哭了一顿后,整个人像是长大了一般,变得不再执着,反而更冷静。
步储没有对某个女子产生过感情,或许不能感同身受她为什么会这样,就像此时,他也不能理解汤言页明明十分想念二公子,表面却平静的可怕。
“四千呢?”汤言页突然冒出一句。
“今日似乎带袁善出门去了……”步储露出更奇怪的表情,怎么想怎么道:“小主为何总是问我四千?”
汤言页道:“我只是见你俩最近关系好像缓和了一些,见面不至于像之前那般见面就吵,”她转头看着步储笑了一声,“是袁善的原因吗?”
步储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自己是十分不喜孩子的,觉得他们太吵太烦,但由于袁善刚好是个不会说话的,就哭起来特别讨厌,至于其他……这孩子是挺可爱的。
“是有一点。”
步储想了想,小声道。他总是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寻找自己的欠缺不足,就比如在孩子这方面,袁善不知为何就喜欢四千不喜欢他,所以在观察四千如何带孩子的同时,不知不觉两个就走进了一些,没之前那般吵的凶了。
汤言页又说道:“按理说,对梁府满门抄斩这样的惩罚,四千是逃不了的,无论他之前从何处来,跟着梁怀洛,就算是梁府中人。”
步储疑惑道:“那皇上那道旨……”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