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被吓得面色如土,千月父母也是又拉又劝。显然红蕖峡这不能杀人的规矩,还是很严的。
江小五见母亲担忧,这才顿住身形,不情不愿收了剑。其实她方才也只是气势凶悍罢了,真见到了牛皮,她原也只是想揍他个半死不活,再逼他说出实情好救千月。什么杀啊宰啊的,她也不过是说说,嘴上泄愤罢了。
薛少河问千月父母:“这里为什么会有情蛊的传闻?听来实在太不可思议。”这世上,哪有这么古怪的东西?竟能让好好的一个人,忽然便对一个十分不堪的人用情至深。
江小五也道:“我也不信这东西。”什么情蛊,听都没听过!
江母听薛少河打探情蛊的事,面上神色愈发不安。她正要让薛少河别乱打听,千月母却先开了口。
千月母生怕别人不信情蛊,误会千月喜欢牛皮,情急之下,竟然道:“你们都不信?小五若不信,就问问你娘。咱们红蕖峡,有好几个女人被情蛊害过,你娘就是被害了,这才生了……”
江母大怒,一口喝断她:“闭嘴,你胡言乱语什么?”
两位母亲的态度,无疑已说破了一桩尘封已久的秘密。她们虽然话未说完,别人却也听明白了。
江小五怔住,呆了片刻,整个人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你胡说!我姓江,我爹是江运来。只是我爹命不好,死得早了些,都没看到我出生。如果你说得是真的,怎么我从小到大没听人家说过半句闲话?”
江母比江小五更生气。她气得哆嗦半晌,方指着门外,对千月父母道:“你们滚,滚!”
小五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情蛊的事刚传出来,便已引来好些村民。屋子里吵成这样,院子里也是一片沸沸扬扬。年轻人半信半疑,老人们却已开始叹息。有人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这种事,瞒不了人一辈子。”
江母气得站到门槛前,对着院子外的人高声道:“你们都给我滚!”
院子里的人便摇头叹息的散了,还有人道:“真是冤孽!”
江小五听着院子里的纷纷攘攘,如遭雷击,呆呆站在屋内,半晌不言不动。难道,她真的是娘中了情蛊,和野男人生的?
江母仍又去赶千月爹娘:“你们两个老不要脸的,我女儿就不该救了你们的闺女,也省得勾出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来。”
江小五不顾母亲在赶人,忽然一把抓住千月娘,催问道:“穆大婶,你将话说清楚!”
顾唯念与薛少河相视一眼,已经料到千月母接下来说的话,只怕对江小五打击很大。
千月母既已开了头,无奈之下,也只得继续说道:“这是尤将军的命令。尤将军说,那些中过情蛊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大家不许欺负她们,以后也不许对孩子说三道四。可是那些男人依然容不下自己的女人,尤其容不下孩子。所以你娘才没有和江家人住在一起,反而搬来这里。”
江母不由红了眼圈,一声悲啼:“你对我女儿说这些干什么?快滚!”
她这反应无异于承认了,千月母说的都是实话。
千月父也对老婆道:“你这嘴碎的老婆子,胡说些什么?就不怕尤将军在天之灵怪罪?”
两口子没脸继续待下去,千月父吃力的背起女儿,千月母在一边扶着,匆匆离开。江母只顾在一边低泣,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江小五懵然站着,那神色,仿佛天都塌了一般。
顾唯念与薛少河万万没想到,他们不过是和江小五打个猎而已,竟然会捡了个裸、女回来。捡了就捡了吧,不想这个裸、女还是个中了情蛊的。这情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没弄清楚,江小五的身世又被人说破了。
江小五终究没有发懵多久,很快便清醒过来,追问母亲:“娘,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江母知道此事瞒不住,只得含泪道:“你……你以为娘不肯和你叔叔伯伯们住在一处,是为什么?”
“娘以前跟我说,江家人总是欺负咱们孤儿寡母,所以……”
江母道:“其实根本不是为这个。他们知道你不是江姓骨肉,是我中了情蛊,不知和哪个男人生的,所以对你没有骨肉亲情。那几年,被情蛊祸害的女人有好几个,尤将军查来查去都查不到下蛊害人的是谁,深觉惭愧,只能严令不许红蕖峡百姓欺侮我们,这些事就此埋在大伙儿心里,谁也不敢乱嚼舌根。不过自那以后,这情蛊也许久未曾出现在红蕖峡了。”
江小五对情蛊一事,终于从原来的坚决不信,变得半信半疑。她问:“情蛊到底是什么东西?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江母垂泪道:“还能是什么样儿……六亲不认,只认得给自己下蛊的男人,口口声声喊人家‘情郎’,被家人捆着还要想法子挣脱,好去找情郎。千月还算好的,她一心指认那个‘情郎’是牛皮。我们那时候,嘴里喊来喊去,只能让人听明白在外头有了男人,至于那个男人是谁,谁也不知道。一个看不住,我们便总往没人的山路上跑。有个十六岁的姑娘,死在了山里头,全身发黑,有人看着像是被什么毒虫咬的,也有人说是没找到情郎,蛊毒发作死了。我……我中情蛊晚一些,我虽不知道自己发作时是什么模样,可我看看人家的样子,也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模样。”
江小五听得目瞪口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江母一边说着,便神思恍惚起来,仿佛陷在了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里,再也出不来了。
顾唯念瞧着不好,只怕在这么下去,江母精神要出问题,忙叫道:“江大婶,江大婶。”
第37章 陷阱
江母对顾唯念的呼唤,没有丝毫回应。江小五眼见母亲如此,自己倒先好了,上前叫道:“娘,娘!”
顾唯念伸手去掐江母的人中,片刻后,江母这才呼出一口气,回过神来。
江小五握着母亲的手,低泣道:“娘,我不该问你这些。”
江母叹息一声,仍是将后来的事说了出来:“你出生时,你父……不,应该说是我丈夫江运来,已经故去一年了。当年中了情蛊的女人,一共有五个,其中三个是已婚的妇人。后来为夫家所容的,只有一个,因为那家的男人废了,不能让女人生孩子。还有一个,生产时连孩子一起死了。江家人不喜欢你,背着我总欺负你,我便搬离了江氏族人聚居的地方。这么多外人都能容下我,倒是曾经一处生活的江家人容不下我。想想也真是荒唐可笑。”
顾唯念问道:“那两个未婚的姑娘呢?”
江母道:“我方才说过了,有一个中毒死了。还有一个,孩子五个月大时,带着孩子离开了红蕖峡,再没回来过。那是红蕖峡头一回有人离开。那时候,外头还不太平,我是不想出去的。我从十一岁进了红蕖峡,整整四十年,就没想过要出去。我不喜欢外头的世界,就想安安稳稳守在红蕖峡。反正尤将军发了话,别人也不会给我脸子瞧。”除了江家人。他们总觉得,她给他们丢脸了!
顾唯念听了这番话,算了下江母的年纪,正好是五十一岁。这江母生孩子够晚的。她又问道:“江大婶,小五难道没有一母同胞的的兄弟姐妹么?”
江母叹道:“她本来有个哥哥,十岁上便夭折了。小五在江家行五,她哥哥行二”说到这里,又对江小五道,“不管你是怎么来的,始终都是娘的心头肉。娘生怕你会听到流言蜚语,便给你起名叫小五。总要时时刻刻提醒旁人,提醒自己,也提醒你,你是江家的第五个孩子。反正别人也不敢说什么。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可我总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
薛少河问道:“江大婶可曾想起过下蛊的人是谁?”
江母摇头道:“我们能清醒,还是尤将军想了许多法子,灌了不知多少奇奇怪怪的汤药才见效。人醒了,也就将那‘情郎’忘得干干净净,连自己先前的丑态也想不起来了。”
顾唯念唯有一声叹息。江小五的身世真是又可怜又离奇。
江小五渐渐平复下来,似乎正在慢慢接受自己原本不该姓江的事实。就在屋内人松了一口气时,她忽然又拔出长剑,向外冲了出去:“我一定要宰了牛皮!这些用情蛊害人的混蛋,都该死!”说话间,人也风驰电掣般离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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