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手脚发软的男孩脱下了他的连帽开衫外套,把对方藏在石头和密草的后面,然后自己穿上了那件外套,把衣服上自带的连帽戴上,两条帽绳勒得紧紧的。
这样帽子只要不滑下来,那些大人们就看不到她软软的长头发,也不会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可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考虑事情总不够周全。
一开始,云飞镜只是想被他们捉住之后,再告诉他们认错了人。
但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的。
或是是身后那群人格外凶悍的气质,或许是察觉危险的天性告诉云飞镜这事不对劲。她甚至不敢停下来脚步,生怕被他们发现人换了。
她感觉身后那群人确实是会杀了她的。
纯粹就是在慌不择路之间,她一脚踏空落下了断崖。
但也就是在那瞬间,她好像整个人都来到一处白茫茫的奇妙空间,自由地在里面上浮和下移,如果想的话,甚至还能吹出彩色的泡泡。
她当时有考虑过出去,可是再想想外面那群很凶的坏人又有些犹豫。
就这样,在犹豫和思索之间,她竟然慢慢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云飞镜发现自己躺在山崖底下,身上带着几道已经开始收口的划伤。
在朦胧的夜色下,她摸索着石径,从一旁的山坡上慢慢攀爬到崖顶,然后一身泥巴地回了家。
到底是小孩子不懂事,冷飕飕又阴沉沉的夜晚,她全程竟然一点没怕。
再后来,她很快就和妈妈一起搬走了。
长大之后,云飞镜偶然回顾起这桩惊险的往事,都觉得自己应该是掉下去摔晕了,什么奇妙空间和彩色泡泡都是大脑编织出的幻想。
小孩子身子软骨头轻,她可能在崖上哪儿挂着缓冲了一下——新闻里不也有六岁小女孩从十三楼跳到六楼,只受了轻微的皮肉伤吗?世上还是有奇迹的,人体未解之谜也不稀罕啊。
再再后来,云飞镜就把这事给忘了。
然而直到现在,她才重新把此事回忆起来,同时还怀疑起另一件事——她是不是从小就有这个空间,图书馆也并不是凭空出现?
没等云飞镜想得更深一些,医务室外突然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同学,里面有病人正在养伤,你不能进去。”
“你给我让开。”陆纵那咬牙根发着狠的声音很快就传过来,“我是来探病的!”
该死,这条疯狗怎么就阴魂不散。
云飞镜一下子坐起来,眼睛已经忍不住往窗户上瞟——她真不想一天作两回死,但她真没想到陆纵会追到这儿来。
女校医几乎是在尖叫了。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在我值班的医院里,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云飞镜飞快地下床把医务室的门反锁了两道,紧张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一阵清晰的拉扯声透过门缝传来,过了一会儿,可能是陆纵没扭过女校医的坚持,也可能是这人的狗胆还没大到敢揍老师。
他闷闷地说:“我真是来探病的,我带了花。”
女校医寸步不让:“你现在就离开,病人对百合花粉过敏。”
门外,陆纵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眼睛都泛着一种可怕的血红,但顶着女校医警惕的目光,他竟然深吸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
被捏紧的拳头微微地颤抖着,不像是蓄力,更像是克制。
他曾经是会打女人的,可从今之后,从他把拳头挥向……以后。
苦涩难咽的血味曾在女孩跳窗的一刻填满了他的嗓子,他再也不敢了。
他现在就改,希望还没有太晚。
“我不看了。”陆纵咬着牙说,“我不看了,你小点声,她可能在睡觉,你别吵到她。”
他其实最开始只是想隔着门缝偷偷地看人一眼,要是她睡着了,他就悄悄走到床头看她,离她近一点。
但这个女校医竟然发疯一样跳起来拦他。
陆纵知道她为什么拦着自己,说一千道一万,这都是因为他是个人渣。
可就算他是个人渣,也会在看到云飞镜跳窗那一刻吓得肝胆俱裂。
他现在甚至不敢让女医生扬声——万一云飞镜醒了听到他在,又怕得再跳一次怎么办呢?
那他真的是……百死莫赎了。
“我不看她,”陆纵重复了一遍,右手已经把那束百合的根都握得稀烂,“我现在就走。你小点声,别吓到她。”
陆纵一步步退出了校医院。
——才怪。
盯着校医院的牌匾看了两下,陆纵扯起一面嘴角,冷冷地一笑,很快就转到小楼的左侧。
男老师、女校医,他们一个个都拦着他,不让他看云飞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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