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的对待她无微不至。
吃完饭后,老人家就一刻不停地牵着云飞镜的手,摸到她手上茧子的时候就又开始哭。
云飞镜拥着老人温暖枯瘦的身体, 认认真真地抚过她的背。外婆一会儿把她当成妈妈, 又一会儿叫她“小镜儿”。
云飞镜并不为他们把自己当成母亲、或者他们在自己身上看到母亲的影子感到难过和落寞。正相反, 她真的很高兴。
母亲的家人们一直都记得她。
他们和云飞镜一样, 都是这样深切地怀念着、爱着她。
老人家精力到底不济, 抱着云飞镜哭了两场, 就累得眉眼间疲态俱现。
最后云外婆被两个舅妈劝去午睡, 临午睡前还一定要人把她那几个黄花梨、乌檀木、大红酸枝和鸡翅木的妆匣拿来。
她亲自开了妆匣, 把老坑玻璃种的玉镯、祖母绿的戒指、足金的龙凤镯子一个劲儿地往云飞镜身上堆,很快就满满当当地占满了云飞镜一整个膝头。
如果不是云飞镜急忙用手挡住, 那些首饰多到甚至要往沙发下面滑。
那些首饰珠宝沉甸甸地压在云飞镜的膝盖上, 当真如同童话里那样:摊开卷包袱的毡布, 晃眼的金银珠宝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其中没有一件次品,也没有稍微不值钱的东西。
“拿着,都拿着。”云外婆每把一件首饰放在云飞镜身上, 就露出几分安心的神色,她喃喃地说:“姑娘家怎么额能没有傍身的东西……”
不等云飞镜推辞, 她就已经说:“这全都是你妈妈的东西,都是我要给婉婉的。”
这样一来,云飞镜就真的不好推了。
云笙大舅站在一旁,还点头附和云外婆:“你外婆说得对,这些都是你妈妈的东西。你收好这些,以后不用太想着……他送你妈妈的那块玉。”
可以看出,云笙大概是用尽了半生的教养,才没在云飞镜面前直呼周靖的名字,不曾说出“周靖送小妹那块破玉”之类的字眼。
在他看来,周靖干的这叫什么事!
小妹临终前还拿着他送的定情信物,其实也就是一块传了两百来年的杂玉。可周靖呢?
他那好外甥把玉摔了,周靖放一个屁没有?
眼看那些珠宝多到云飞镜捧都捧不住,云笙就先把母亲劝去睡了,又在云飞镜面前坐下,替云飞镜把东西都收拾到妆奁里。
云飞镜有点局促地说:“大舅,这个……”
不等云飞镜把话说完,云笙就抢先一步打断了他:“这些首饰都是你外婆的,确实款式什么都有些旧了。你们姑娘家年轻时该戴些新潮的,这个让你两个舅妈替你张罗。”
“大舅也有事要和你说——你母亲留在云家的,不止这些东西。当初出事以后,她的嫁妆我们两家分割得明白,三份里一份古董书画等周海楼成年时给他;一份公司产业退还云家,还有一份金玉珠宝、别墅房产……”
云笙直视着云飞镜,他黑眸幽深,神情却恳切:“由云家代为保管。永远给那个可能被找到的孩子留着。”
云飞镜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但即便如此,在听到这句话时,她也不由得心头一震。
“从‘待拆迁区’搬出来吧,习惯了一个人住也没问题,你妈妈单在本市就留给你了好几套房子,我们一直都让人收拾着,你随时都可以住。”
云笙伸长手臂,他动作非常慢,每一个变化的细节都很清晰,仿佛在试探云飞镜是否反感,以便于随手都能收手。
看云飞镜没有一点抗拒的模样,他才用双臂缓缓环住了这个小外甥女的肩和背,给了她一个轻柔且又重若千钧的拥抱。
“小镜子,”大舅的声音温柔得好像被晒得暖融融的春泉水,“我们回家啦。”
认亲以来,云飞镜虽然偶尔表现出局促,却大多数时候都平静而自若。
然而在“回家”两个字面前,她的眼眶却莫名地一酸一软,久违的泪水突然决堤。
“哭吧。”有人坐到她另一侧,是二舅妈。她耐心地看着云飞镜,看着这个多年后终于失而复得的小外甥女:“囡囡,我们已经到家了。”
大舅妈纤细的手掌温柔地抚过云飞镜的头顶,二舅则干脆不顾形象地在云飞镜面前蹲了下来。
“以后就都是在家了。”
“有事和家里说就行。”
……
当天晚上,云飞镜留宿云家。
云家吃得是团圆的饺子,不要厨娘包好的那些,只用她们调好了馅、擀好了皮,剩下的都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共同包。
云飞镜没怎么包过饺子,手里就慢。大舅妈的手是最巧的,两手花一样地交叠,就已经捏好了元宝样的一只。
二舅妈和二舅云笛都属于手特别笨的类型,一会儿捏破了皮,一会儿面又和指头粘在了一起。
大舅云笙刚开始时,手里捧着的就是一张饺子皮,现在云飞镜至少都包出十多个,他手里还是那一张饺子皮。
但就是划水划得理所当然,还不妨碍他嘲笑二舅:“二弟,你们部队就没包过饺子?”
云笛满头大汗:“我没被炊事班借调过!”
云飞镜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的笑。
就这样,晚饭一顿大家亲手包的饺子吃下来,云飞镜和大家那种隔阂感与生疏感就基本上消失得差不多了。
云家给她收拾出来了卧室,并且说好永远给她留着。大舅妈亲自带她到了卧房,握着她的手说了好一阵体己话。
大舅母是个个大家闺秀,人也温温柔柔的,说话从不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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