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校园暴力甚至不局限于校园, 它是个和家庭紧密缠结在一起的东西。
云飞镜终于慢慢地领悟了。
小孩子是很脆弱的, 青少年则是一张绷紧易断的弓。
一个人在童年时受到的伤害,甚至可能贯穿他的整个人生。
所以,人们在成长过程中, 来自家庭的支持一直被认为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如果家庭给予的教导足够地积极,足够地优秀, 那孩子在遇到校园暴力的第一时间,自己就会有更多的能量来应对。
假如家庭教育稍逊一筹,孩子虽然不能完美处理校园里复杂的暴力关系,但他肯回家求助,又能得到父母的即刻支援,情况也会大有好转。
再或者孩子的性格比较内向,不会自己说也没有关系,沟通之中家长能看出自己孩子的不对劲儿。
可是还有那么一部分家长,他们冷淡地无视孩子发出的求救信号,或者干脆为虎作伥,自己转过脸来,成为一根加害的稻草。
“那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怎么他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
“如果不是你自己好欺负?他为什么要欺负你?”
“你还有没有有点出息?”
他们的态度,让孩子甚至不敢再张口向外界求助。
——说起来,有一件事,即使是云飞镜这样关于家庭记忆比较匮乏的人都知道。
天下间百分之九十九的家长都会问孩子一句“最近学的怎么样?”、“考试考得怎么样?”、“我听老师说你成绩退步了?”。
可他们却不是人人都会问:“在学校里有没有和人口角?”、“今天有没有和小朋友发生冲突?”、“公交车上没有不认识的男人故意来贴你的背吧?”。
和性教育一样,校园暴力也是“被耻于提及”的一环。
被欺负是要让人感到羞耻的。
被侮辱也是要让人感到羞耻的。
从家庭里被切断了求助的通道,就像是在深海里被人断掉了吸氧的管子。
而遭受校园暴力的大多数孩子,除了学校和家庭外,就真的没有第三条求助的渠道了。
云飞镜翻过一页“拒绝咨询名单”上的家长亲笔签名,终于再不忍看下去。
她合上纸页,长长地叹了口气。
云笙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在云飞镜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他非常耐心地问云飞镜:“在想什么,可以告诉舅舅吗?”
“我发现我之前的思路太窄了。”云飞镜如实相告。
“我原本的想法是,给孩子们一个寻求帮助的渠道,所以我需要专业人士来和校方协调,需要心理咨询师来做事后的心理调节,也需要一些手腕,以备走到最后一步,干脆要给同学换个环境转走。”
云笙平静地看着云飞镜,认真倾听着她的每一句话:“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发现,我不能只对着孩子对话。”云飞镜伸手点了点茶几上那份白纸黑字的名单,想到其中代表的意义,心里就沉重了几分。
“更需要被对话的人,是那些父母们。”
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矫治中心?
因为有利益可图。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这么大的一个缺口,这么大的利益能够让人图谋,以至于让后来者如苍蝇逐臭一般嗡嗡而上,挥之不去?
……关键还是在于父母的关系。
就像是云飞镜至今也不愿意认周靖,周海楼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周靖一面一样,天下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做好了当父母的准备的。
他们或者把孩子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认为孩子“走偏”了就是要“管教”一下。
于是他们把孩子送进一张明摆着就是在吃人的巨口里。
他们或者忽视孩子的感受,认为小孩既然才一丁点,那就不会痛苦,不会难过,疼两下就忘了,挨打又是多大点事儿呢?
——小孩子说什么腰疼,小孩子根本没有腰!
“他们在‘教育’孩子,但其实自己才更应该去接受为人父母的‘教育’吧。”云飞镜叹息着感慨。
“嗯,那你想怎么做呢?”云笙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顺着云飞镜的思路非常温柔地引导下来,“你想要怎么办?”
“以我现在的身份,能做的事不多,能做得格外好的事就更少,但也不是没有。”
云飞镜不自觉地交叉起手指,当她在考虑什么事情的时候,头脑和心都会变得格外地平静。
“我可以尽力地先做宣传。”
她还是个学生,还是未成年。
即使真的立刻成立一个基金会,最开始的雏形也必然要云笙等人帮她搭建,她更不可能有时间有精力亲自经营。
往大处推动立法的事情可以同步进行,但未必会有很好的效果。
她可以用各种渠道向上提议,可以组织学校里的活动,可以周末的时候和朋友带着画报在地铁站站人墙……但还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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